“辰子,辰子……”陳作仁滿臉灰敗,氣若游絲,完全沒有白日的活力四射,詛咒謾罵。
“我在!”傅辰涌上了淚霧,溢滿眼眶。
他想到自己第一天進(jìn)宮,就碰到被父母賣進(jìn)宮的陳作仁,與傅辰不同的是,陳作仁是一路詛咒謾罵的,他說他總有一天要做人上人,要讓拋棄他的人后悔。要讓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再也不敢得罪他。他要住宮殿,伺候貴主子。要以后朝廷放歸后,給傅辰買兩碗豆?jié){,喝一碗倒一碗。他會在冬天傅辰凍成冰棍時嚷嚷著要取暖湊過來捂暖傅辰,會在傅辰發(fā)燒昏迷的時候,被太醫(yī)院趕出來十幾次也要求得一點藥,會在每次巡查火燭后,偷偷給傅辰帶點夜宵填肚子,這個人嘴巴總是很欠揍,卻直爽心軟。
“是他謊報了時間…我是被陷害的…”
“我知道…”淚水積滿,滾燙的淚珠子,滴在陳作仁的臉上。
“別哭…,難看。”他伸手,摸著傅辰的臉,像是在眷戀上面的溫度。
“會好的,我一定會治好你,仁子你別忘了以后你還要買豆?jié){給我喝,我們約好的!”
“沒用了…”陳作仁的目光漸漸灰暗,一片死氣,反射不出一絲光亮,他緊緊握住傅辰的手,“答應(yīng)我,替我好好活下去。”
“…好”傅辰的唇被咬破,鐵銹味彌漫口腔,卻全無所覺,他甚至聽不到身邊的哭泣聲。
“我的銀子放在第二個柜子底下,都給你。”陳作仁聲音越來越微弱,“幫我吃糖葫蘆……我還沒見過長啥樣,好想吃…”
“…好!別說了…”
“聽說晉朝很大,有沙漠,有高山,有瀑布,一定很美…好想看一眼…替我……”陳作仁知道,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好,好!”傅辰聲音沙啞,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壓著,他的淚水越來越多,滑落臉龐,不停掉下來,“我都答應(yīng)!”
淚水灼熱的溫度落到陳作仁臉上,脖子上,他扯了一個笑容,伴著唇角的血像雪地里的紅梅。
世上還有一個人在乎我,這輩子沒白活。
“最后一個請求,辰子,給我個痛快吧,我好痛……”
這是陳作仁最后的請求,他實在太痛了,整片腰部以下幾乎折斷了去,骨頭碎肉紅紅白白的一片。
這話是一把重錘,將傅辰的表情擊碎,“我做不到……”怎么可能下的了手。
他哽咽的聲音就像是喉嚨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艱澀而沉悶,雙手捂著眼,淚水從他的指縫間漏了出來。
“求你,辰子,求你…”王富貴咬牙把陳作仁劈暈,陳作仁握著傅辰的手無力下滑。
傅辰的肩膀被王富貴攥住,淚水中卻透著一股堅定,“辰子,你不能這么做。”
一個已經(jīng)要離開的友人,和還活著的,自然是保住后者。
如果由傅辰來解決,連帶傅辰自己都會受到牽連,自殺和他殺都算犯事,在這里可沒人會問你是什么原因。
行刑的士兵出現(xiàn),傅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富貴,你身上可有銀子。”
“你不會是要…”王富貴一看傅辰的表情就知道了。
別看傅辰平日里不聲不響的一人,卻是最重情誼的,他嘆了一聲。
“你這性子遲早害了你。”將銀子塞進(jìn)傅辰手里,“借你的。”
“謝了。”在士兵要將陳作仁拖走時,出聲阻止,“等等,不知道各位達(dá)人要將他帶去哪里?”
“自然是停尸房。”
“但他還沒死啊!”一旁一個小太監(jiān)叫出聲。
士兵面露不耐,每天都要做那么多這類事,早把他們的憐憫磨光了。
陳作仁已經(jīng)因為士兵的動作已經(jīng)痛暈過去了,出氣多進(jìn)氣少。
士兵忽然發(fā)現(xiàn)身后有異樣,轉(zhuǎn)頭就發(fā)現(xiàn)跪在地上,清秀的少年,那張臉上是一片淚水模糊,卻無法掩蓋那雙清亮的的眼,那平靜中透著安撫人的聲音,“請大爺給他最后的體面,讓他尸首俱全的離開。”
不少人跪了下來,傅辰將銀子塞了過去,“幾位大爺,希望大人能讓小的陪同。”
士兵顛了顛手中的分量,還算滿意,撇了撇嘴,“怪事年年有,也不怕晦氣。”
另一個士兵從長廊走來,傅辰隱約看到李祥英的衣角,心底一沉。
“今日皇后娘娘懷孕,不易沖撞,他必須過了子時才能咽氣。”
也就是這人明明活不過這個時辰,就是想盡辦法也要讓他熬到規(guī)定的時間才能死,而這個人將會生不如死的過生命最后的日子,這是比死刑更可怕的刑罰。
傅辰只感一陣天旋地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