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考核開始
分身術(shù),并非多么神秘的法術(shù)。
結(jié)丹修士裁下一張紙,便能短暫地賦以“靈魂”,為自己所用。許多喜靜的修士關(guān)起門來獨居修煉,連伺候的童子都不要,凡人誤闖其中,從門童到灑掃,甚至半夜陪修士過夜的俊美男女,都是由紙所裁成的。
可見沉迷和紙片人相愛的凡人,未必只能展望全息時代的來臨,也可以往靈氣復(fù)蘇的路子想想。
此技不精的,修士坊市中也有早就寫好的符箓提供。
以上都是最低等的。
再高等一點,便需要高階修士的靈力支撐,以分身行走于平云大陸。
但,這些和蠱神化身都不一樣。
起碼,放眼各大宗門所掌握的“分身術(shù)”,分身所修煉的成果都不能反饋到自身身上。只要一日沒渡劫飛升,修士就一樣是人,蠱神化身卻是能真正地掙脫肉身的桎梏,為最精純的力量化身。
“你明明帶著三個徒弟,可一直以來習(xí)慣的戰(zhàn)斗方式,還是單打獨斗。”
“巫族溝通天地靈地,蠱神馭毒為己所用,你兩者都沒占。”
面對渡星河凜冽的攻勢,小飯依然游刃有余,她更是把注意力放到她的缺點上。
雪光蕩出,威勢卻千重巨浪,紛沓疊出。
分化的劍光幾乎要晃花人眼,甚至占據(jù)了小飯的整個視野。
蜘蛛蟲潮涌出,金色的蛛絲噴涌而出,竟是牢牢粘住了她所揮出的劍。
“你一點也不像巫族人,劍術(shù)倒是出眾……咦?”
一道雪亮的劍刃從那千層劍浪中突圍而出,竟是渡星河其中一個分身將自己手臂融煉成刃,從本體的劍光掩護中襲向她,那并非真正的劍,少了悍然劍意,只有灼人靈力。
這一記偷襲,將小飯左邊臉頰前的碎發(fā)削了下來。
一簇碎發(fā)落到地上,從有形之物,化作點點星芒,眨眼間消散不見。
酣戰(zhàn)之中的渡星河,并未發(fā)現(xiàn)這個細節(jié)。
“很好的嘗試。”
淺淡笑意躍上小飯的唇角,女童臉上露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欣慰與慈愛。
剛開始,她覺得渡星河雖有上佳天賦,學(xué)得卻太過駁雜了點,未免有投機取巧的嫌疑,可兩個回合的交手下來,她發(fā)現(xiàn)她的確有見一樣學(xué)一樣的資本。
渡星河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凡是好用的招式,就撿起來學(xué)一下,不能為她所用的,便迅速丟棄,半點情面也不講。
這種生存哲學(xué),讓她在劍影交錯之間,都帶了種不管不顧的味道。
梵姬的評價,渡星河不得而知。
她以重劍赤霄震開眼前的捆仙絲,兔起鶻落,假意后撤,掐起劍訣,再展開萬劍陣。
重重劍影在擂臺上綻開,每一把都蕩起滔天劍意,炫得聲勢浩蕩。
四個化身,亦同時加入劍陣之中。
小飯有心跟她打指導(dǎo)戰(zhàn),便以守為主,想定了只要渡星河一懈怠,就施以重擊讓她提提神。
可是,小飯很快發(fā)現(xiàn)——
渡星河的字典中,沒有懈怠二字。
她的劍道,就是不斷的進攻,進攻,舍生忘死的進攻!
赤霄和雪名的交錯招式快得令人眼花繚亂,讓故意自壓境界的小飯倍感壓力,四個化身和本人向她發(fā)起進攻——用分身自殺式襲擊,本體再在安全處尋找破綻,給予關(guān)鍵一擊?不錯,終于有點巫女馭人的架勢。
小飯才剛冒出一點欣慰,便見在瞬息之間,提劍穿過重重蛛陣,以身入險境,直取她面門的,是渡星河的本體。
分身掩護,本體襲擊。
渡星河對化身的操縱依然不夠精準(zhǔn),在關(guān)鍵時刻,她更信任自己。
為了闖入蛛陣中,她甚至舍棄了真武化身訣的保護,讓對方以為闖入其中的是化身,掉以輕心。
她這一招奇險,右手手腕擰緊,劍尖將對方腰腹捅了個洞穿。
——在短暫的交手中,渡星河已看出對方實力遠超自己。
她即使出盡全力,呼天搶地,發(fā)動友情啊親情啊羈絆的嘴遁,也不可能完成這種越級擊殺。
于是更加敞開了手腳的去切磋,不怕誤殺對方。
水鏡前,梵姬枯槁的面容也浮現(xiàn)出一絲錯愕。
渡星河松開手,任由劍身留在小飯的腰中,退回三步之外:“你自己拔吧,這位置拔出來的時候會噴很多血……我雖然有水靈根,天生和治療法術(shù)犯沖。”
劍靈:“啊?”
劍靈:“你有考慮過劍的感受嗎?”
小飯隨手將雪名拔出來,金色的蛛絲捆住她的腰,很快就將創(chuàng)口包得嚴嚴實實的,除了一張胖乎乎的小臉蒼白了些之外,神態(tài)仍然輕松自若。她沉默片刻,問:“你本人不留在最安全的地方嗎?”
“我又唱又跳的就是為了掩護這一招,當(dāng)然由我本人來執(zhí)行最有利。”
“你撤走所有防御法術(shù)身陷敵陣,剛才你在我面前,即使我中了你一劍,同樣能夠重創(chuàng)你……還有,如果在實戰(zhàn)中,你有考慮過我身邊的護法嗎?”
渡星河的打法,便是與己方隊友嚴重脫節(jié)的刺客。
而梵姬對她的期望,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大法師。
渡星河抬手搔了搔臉頰:“呃……”
對方明明是女童模樣,可言談?wù)Z調(diào)卻是很自然的長輩姿態(tài)。
她在修仙路途上遇到過不少強者,融羽真人就曾指點過她丹道,可在修士斗法一事上,還真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她這么打是不對的,是在玩命。
即使是應(yīng)蒼帝,對她的話也是讓她下回記得向他求救。
被前輩訓(xùn)斥——
很新奇的體驗,但并不討厭。
在心虛之下,渡星河小聲嘀咕:“你就說殺沒殺吧。”
“……”
小飯被她氣笑了:“這種危險的事,應(yīng)該讓大巫去做!”
在蠱靈巢穴中翻找上古蠱蟲的陳不染打了個噴嚏。
巫族的集體意識極強,就連大巫本身,也不會覺得為巫女和蠱靈犧牲有何不妥。
小飯看了她一眼:“你的表情好像在說,這種好事怎么輪不到巫女?很羨慕大巫?”
渡星河遲疑片刻,自知瞞不過對方,便點了點頭。
小飯卸去蛛群,走到她面前,踮了踮腳,沒夠著她的頭,便不滿道:“你彎一下腰!”
“好。”
渡星河直接蹲下來,與她平視。
她的小手探向渡星河的后頸,竟是直接將小胖揪了出來,拿到手上晃了晃。
平日在渡星河面前還能蹦達一下的紫蝎,在小飯手中,跟暈死過去一樣一動不動:“你之前用痛楚來激活蠱蟲……你不想活了么?”
“我求生欲望很強烈,被活埋到棺材里都能自己摳出一個洞鉆出來,”說罷,渡星河遲疑:“只是我……會覺得,經(jīng)歷巨大痛苦得來的力量,更加踏實。”
女童的話語,點出了一個渡星河從來沒注意到的問題。
她到處連吃帶拿,好用的就拿來使,從未心虛過。
這樣的人,理應(yīng)配得感極強。
可偏偏,不做出一些自苦的行為,就無法心安理得地“獎賞自己”,便是配得感低下的表現(xiàn)。
從刀山火海里趟過所得來的力量,渡星河才能放心地用。
越是嚴苛的考驗,她越喜歡。
意識到這一點后,渡星河不禁有些出神,好像第一次重新認識了自己。
“你要明白,好運不會永遠眷顧你,你要更加自私一點。”
小飯板起臉來,將紫蝎重新放回她的后頸之上。
它忙不迭鉆回她的經(jīng)脈之中,躲藏起來。
——此話若是被渡星河以前的對手聽到,怕是要對蒼天質(zhì)問,這路過攤子都要帶兩瓣西瓜走,去五行宗一趟把人家宗門秘境整個占為己有,甚至奴役人家大弟子的劍修,居然還不夠自私?
她不自私,那天底下還有誰是自私的?
偏偏渡星河聽罷,覺得有理:“小飯姐說得在理,我并非真的活膩了。其實有時候,我也是會很痛快地逃跑的……不會真去送死的……”
她越說越心虛。
畢竟回憶起來,還是賭命的次數(shù)多,逃跑的次數(shù)少。
“越惜命,才能越用好《蠱神訣》,”
小飯拍了拍她的頭,如同在教導(dǎo)晚輩:“繼續(xù),看來你不適合打坐修煉。”
唯有不斷的生死切磋,才能讓她悟道更快。
把渡星河的神速進步看在眼內(nèi),小飯欣慰高興之余,不禁有一絲的擔(dān)憂——
她想要的巫女傳人,不是一個殺殺殺的戰(zhàn)斗狂啊!
……
渡星河消失的第二個月。
對三個結(jié)丹修士來說,在缺吃少喝的祭壇里過活不算困難,數(shù)九情以往更是經(jīng)常為了省錢不住正經(jīng)客棧,找個山洞或者有樹蔭遮擋的地方畫個簡陋法陣,天為被地為床就能對付一兩個月。
唯獨心月,對師父失蹤一事焦躁不已。
在她忍無可忍的前夕,陳不染出現(xiàn)在了三人面前:“老祖宗不在你們身邊?”
一句話,讓心月到了嘴邊的疑問又咽了回去。
她將法陣啟動,師父消失在血池中的事告知他后,他沉默片刻,神色莫測:“是么……我知道了。”
“你知道師父在哪里么?”
心月急切地問。
若非二人實力差距過大,她都想揪起他的衣領(lǐng),讓他別當(dāng)謎語人。
心月曾得蠱靈賜蠱,雖然不是巫族同袍,陳不染也當(dāng)她是半個自己人,并未計較她的冒犯:“多半點被拉去考核巫女了,你們不必太過擔(dān)憂,契約尚在,她就還活著。”
聞言,她靜心感受一番。
果然在心脈處,仍能體會到師父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束縛,那令她安心的鏈接。
“抱歉,”心月低頭:“是我關(guān)心則亂。”
“你對老祖宗很盡心,不必道歉。”
陳不染淡淡道,在血池旁坐下,還有心情評價起血冰中蠱靈本體的外貌:“我只見過秘境中的蠱靈大人,沒想到它還有另一副面貌……小猴子,你從剛才一直看著我,是有什么想問的嗎?”
被點到名的參水一激靈,扯出個尷尬的微笑:“陳觀主你有見到喜子嗎?”
陳不染沒刻意收斂氣息時,讓參水屬于動物的本能寒毛直豎,險些把原型都嚇出來,夾起尾巴到角落貓著去:“只是因為我們一起來的,少了個人有點擔(dān)心……”
“你倒是很善良。”
他抬了抬眉,語調(diào)平靜,無褒也無貶,淡淡道:“不用擔(dān)心她,她只是在執(zhí)行我交代的另一項使命。既然老祖宗被拉入巫女考核了,一時半會從里面出不來……不,可能一年半載,七年,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事,你們?nèi)羰遣幌氲龋铱梢运湍銈冏摺!?
陳不染看得出老祖宗很愛護三個徒弟,因此不介意順手幫她照看一把。
心月問:“師父會有生命危險嗎?”
“那倒是不會,就是通過考核之前出不來,而這個考期也許超乎你們想象的長。”
聞言,心月卻是大松一口氣,面上甚至見了欣喜之色:“那不要緊,我就在這里等候師父出來。”
另外二人也是同樣想法。
“我從小云山離開之后,就一直跟著師父混,師父不在我都不知道去哪兒,就老老實實的在這等著挺好的。”
陳不染的目光落到最瘦削的女修身上:“那你呢?”
他第一次和渡星河見面時,她身邊并沒有這個人。
顯然是在仙盟大比之后才新收的徒弟,感情沒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