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心想,她不回來也沒什么地方可去:“俺知道的,俺不會耽誤你的正事。”
劉靈前世是申城人,后來移居帝都,再后來滿世界跑,一年有一半的時間住酒店,依然對申城有份特殊感情。
她想在申城逗留半天并不是為了大肆購物,不過是想看一看百年前的申城罷了。
路況不好,汽車行的慢,八點多,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鐘建國和宋招娣才到濱海市。
火車九點發(fā)車,鐘建國一手拎著碎布頭拼成的大布包,一手拽著宋招娣的胳膊直奔火車站。
兩人到達火車站,本想好好打量宋招娣一番的鐘大嫂連忙把懷里的小孩和手里的包給她。
宋招娣下意識接過來,等發(fā)現懷里有個孩子,胳膊掛個包,整個人懵了:“鐘——建國?”
“什么事?”鐘建國看她一眼,不等宋招娣開口,就說,“這個背簍給你,你背著三娃,牽著大娃。我背著二娃,拎著這幾個包。”
宋招娣低頭一看,除了她帶來的大布包,鐘建國腳邊還有一個大包和倆孩子。
鐘大嫂解釋:“包里面是他們仨的衣服和鞋,三娃的尿布也在里面。大妹子,你拎的那個包里有我給你買的吃的。火車上沒什么吃的,這些留你們路上吃。”
“謝謝嫂子。”宋招娣扯了扯嘴角,不由自主地想到兒時看過的《春晚經典小品回顧》里面的一個小品《超生游擊隊》。當初她還吐槽編劇、小品演員和八十年代的人。沒想到自己也有那么一天,“大娃,來俺這邊。”
小孩抓住鐘建國的手,怯怯地看著宋招娣。
鐘大嫂見狀,走到鐘建國身邊,輕輕推一下小孩:“大娃,去你媽那兒,聽話,火車快來了。”
小孩仿佛沒聽見,轉身給宋招娣一個后腦勺。
宋招娣轉向鐘大哥:“大哥,把二娃給俺。”
“讓建國抱著。”鐘大哥看著大侄子,“大娃不聽話,大伯不疼你了啊。”
宋招娣:“沒事的,俺在家經常干活,勁大。”說著話伸出手。
鐘大嫂對宋招娣的態(tài)度很滿意,沖鐘建國使個眼色,這個媳婦不錯,“建國,把票給你大哥,我們送你們上車。”
三個孩子,兩大包行禮,上車著實麻煩,鐘建國也沒跟他哥客氣。
車票拿出來,鐘建國拎起兩個大包,遠處傳來咣當咣當聲。
宋招娣下意識扭頭,循聲看去,眼前發(fā)黑,冬冷夏熱硬座老火車,要坐累死她啊。
“看什么呢?招娣。”鐘建國走兩步,發(fā)現新娶的媳婦沒跟上來,“快上車。”
宋招娣帶著沉重的心情,背著小的,抱著老二,踏上南去的列車。“逃出”小宋村的雀躍消失殆盡,好心情也一下子跌入谷底。
“怎么了?”鐘大嫂抱著大娃,扭頭看到宋招娣神色不對,“是不是不舒服?”
宋招娣擠出一絲笑:“不是。沒想到車上這么多人,得有多大味啊。”
鐘大嫂踮起腳看了看:“沒有多少人,都沒坐滿。要是嫌味大,叫建國把窗戶打開。”原以為宋招娣是抱著孩子累著了,聽她這么說不免感到奇怪,車里味大也沒農村味大,到處是茅房、豬圈、糞坑,“趕明兒換成船就舒服了,人少還不顛簸。”
宋招娣一邊上車一邊問:“大嫂坐過?”
“我和你大哥去接他們仨的時候就是坐的船。”鐘大嫂把孩子遞給鐘建國,鐘大哥把票遞給列車員,兩口子連忙跑下車。
鐘建國也顧不得跟兄嫂說再見,把大兒子抱座位上,就去接宋招娣懷里的二兒子。待一家五口坐好,火車也開了。
宋招娣摸摸硬邦邦的座椅,忍不住問:“咱們得坐多久啊?”
“天亮就到了。”鐘建國道。
宋招娣眼前一黑,不敢置信:“十個小時?”
“怎么可能。你小點聲,別人都往這邊看呢。”鐘建國注意到對面的人抬起頭,微微蹙眉,“三十個小時。”
宋招娣臉色驟變,低聲驚叫:“三十個小時?!”
“是的。”鐘建國不懂她怎么這么震驚,“坐船快一點,不過,濱海直達申城的船兩天才有一次。今天上午船已經發(fā)了。”說著,發(fā)現宋招娣的臉色更難看,后知后覺,“你暈車?”
宋招娣有氣無力道:“俺的腰不好,坐三十個小時,俺怕俺的腰會斷。”
“你坐累了,我就站起來走走,你躺椅子上歇歇。”鐘建國左手抱著小兒子,右手抱著二兒子,轉向大兒子,“晚飯吃了沒?”
小孩下意識看宋招娣一眼。
宋招娣沒跟小孩子相處過,于是打開鐘大嫂給她的提包,拿出一個雞蛋,三兩下剝掉殼遞給小孩:“吃嗎?”
小孩轉向鐘建國。
鐘建國見在他面前像條龍的大兒子,這會兒跟個病貓似的,很想笑:“拿著,說謝謝。”
“謝謝。”小孩伸手奪走,飛快吐出兩個字。
宋招娣瞧著有趣,故意逗他:“你說啥?俺沒聽清。”
小孩楞了一下,看一眼宋招娣,扭頭轉向鐘建國,你給我娶的后媽是個聾子?
“你的聲音太小,我也沒聽見。”鐘建國提醒,“道謝得有誠意,大點聲。”
小孩低頭把雞蛋掰兩半,蛋白塞嘴里,蛋黃塞給鐘建國,咽下就說:“我想睡覺,爸爸。”
“叫你媽抱你睡。”鐘建國沖宋招娣呶呶嘴。
小孩渾身一僵:“我重。”
“俺力氣大,不嫌你重。”宋招娣笑瞇瞇道,“來坐俺懷里。”說著話伸出手。
小孩眼角余光留意到,連忙去抓鐘建國的胳膊。
鐘建國的手一抖,險些把小兒子扔出去。
宋招娣嚇一跳,連忙把老三抱過來。
騰出手的鐘建國朝大兒子腦袋上一巴掌:“沒看見我抱著弟弟?”
小孩也嚇一跳,抿抿嘴,瞪著鐘建國說:“你是后爸,我不要你了。”
“是,我是你后爹。”鐘建國指著呼呼大睡的三兒子,“他也是你后弟弟?”
小孩噎了一下。
鐘建國拍拍腿:“自己過來,我抱著你。再不老實,我拿皮帶抽你。”
“小點聲,別人都睡了。”小孩確實莽撞,鐘建國教訓兒子的時候,宋招娣就沒直接勸,而是提醒鐘建國,差不多得了。
鐘建國微微頷首,小聲說:“你沒抱習慣,累了就跟我說一聲。”
擱在以往,宋招娣不相信。而宋大姐的小兒子就比鐘建國的小兒子大幾個月,宋招娣有次抱著她的便宜外甥玩一會兒,第二天兩條胳膊痛的抬不起來:“俺知道,你瞇一會兒吧。俺現在不困,幫你看著他倆。”
三十個小時不合眼,對鐘建國來說不算什么,早幾年他經常兩天兩夜不睡覺,且精神高度集中。
宋招娣這么體諒他,鐘建國就沒說他能撐住:“那我就瞇一會兒。”
一個小時后,宋招娣腰酸背痛想站起來走走,瞧著鐘建國雙目緊閉,便沒把他叫醒看孩子。把懷里的小孩放到座位上,打開塞滿衣服的大包,翻出五件衣服,三兩下做出個簡易的嬰兒背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