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存今年27歲，加入天禾種子搜集隊已有三年接近四年的時間，肌膚黝黑而又干裂。
上高原、下峽谷、渡險灘、涉泥地……
這四年里，他就像追尋獵物的獵人一樣，哪里有花開，他就奔赴哪里。
“捕捉植物的足跡，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它們，而非占有。”
這是在青藏高原上，遇到的一位教授告訴他的。
利用也是保護的一種，所以天禾也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上是很少有人會對‘毫無價值’的植物進行大面積擴繁的。
就像這次他們在庫木塔格沙漠中收集到十來種珍稀植物，如果沒有意外，它們多數(shù)時候會像標(biāo)本一樣保存在實驗室。
歸途的路被夕陽照得金黃。
兩輛車上卻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連存時常會回頭察看小心采集的標(biāo)本。
遠處城市的輪廓已經(jīng)出現(xiàn)，茫茫戈壁就快到頭了。
有才入隊不久的隊員揚聲吶喊：“啊！終于要回城了，這回可把老子給憋壞了，整整一個多月啊，每天都在沙漠里玩沙子。”
“兄弟伙們，晚上去洗洗晦氣啊，讓連隊請客！”
“好，就這么說定了。”
聽著對講機里的談話，連存無奈的說道：“你們在想屁吃，老板昨天就來敦煌了，正等著我們呢！”
“啊？有這事？”
“騙你不成。”
“沒事，讓老板給我們接風(fēng)洗塵。”
“你牛，你等會兒去給老板說。”
連存遠遠就瞧見了幾輛車停在戈壁邊的道路上，說道：“別廢話了，老板就在前面等著呢！”
“真來了？”
“兄弟們，這牌面拉滿了。”
不一會兒，兩撥人就在綠洲與戈壁的交界上碰上了面。
郭陽看著精神面貌還不錯的一眾人，走上前去一一問候。
連存笑道：“幸不辱命，老板！這次帶回來不少很有價值的物種！”
“辛苦了，晚上為你們接風(fēng)洗塵。”
“老板，你這個洗他正經(jīng)嗎？這次在沙漠里可遭老多罪了，得多洗洗才能洗干凈。”
郭陽笑著和這名隊員握了握手，說道：“你想怎么洗都行，不要洗禿了皮就行。”
“哈哈…”
寒暄了幾句，連存打開了兩輛車的后備箱，展示這一次的成果。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量的參考書籍，另外就是一些攜帶的工具，取樣的土壤，這占據(jù)了最大的空間。
連存從其中取出厚厚的一層標(biāo)本夾和密封袋。
里面是各種采集的植物標(biāo)本和野生植物的種子。
保存得很完善。
畢強上前察看了一番種子數(shù)量，稱贊道：“做得不錯，種子一看就很健康，活力很高。”
連存說道：“基本上都是直接從植株上采集的，散落在地上的種子，由于沙漠里溫度太高，沒敢要。就是有幾種植物，只勉強收集到了500粒種子。”
“嗯，珍稀植物是這樣，勉強夠用，走吧，先找地方處理下。”
種子搜集隊這次帶回來18種沙漠腹地植物，其中有3種是極為稀少的，‘鹽地檉柳’和‘白花檉柳’甚至可能是首次發(fā)現(xiàn)。
因為天禾采集種子的目的不是為了保存，有些種子采集時還是未成熟的，直接用枝剪剪了枝條帶回來。
所以就存在有些種子成熟了，有些種子未成熟，要盡快將種子進行分開處理。
還好天禾在敦煌也有辦事處。
一群人在畢強的帶領(lǐng)下，迅速的處理完，最后將種子鋪散，放在有空調(diào)的房間內(nèi)。
畢強這才說道：“走吧，郭老板，你的慶功宴安排好了沒？這次收獲的種子價值很高啊！”
郭陽笑道：“就等你們了，西湖管理局的人早就等著了。”
…
一個高檔酒店的包間里，種子搜集隊的五人，郭陽一行八人，加上西湖管理局的六人。
一共十九人圍坐在一起。
這次科考是針對庫木塔格沙漠的，西湖管理局并沒有參加，但不影響吳雄等人對連存等人的敬佩。
尤其當(dāng)?shù)弥@得了幾種罕見的珍稀植物后，吳雄贊道：“植物獵人果然名不虛傳！”
種子獵人，或者說植物獵人很多人都只是聽說過，對這種表面上帶有褒義的稱謂還帶有較高的敬意。
不過連存這幾年里，對植物獵人這個稱呼早就不是很感冒。
連存想了想，說道：“其實站在民族主義視角，植物獵人一般被視為盜獵者。”
“所以，一直以來，天禾內(nèi)部都以種子搜集隊自稱，如果哪天我們能去到海外，再說植物獵人也不遲。”
吳雄問道：“為什么說植物獵人是盜獵者呢？”
“因為植物獵人最輝煌的戰(zhàn)績來自西方，數(shù)百年時間里，這些植物獵人從世界各國不擇手段搜集種子，而我們國家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
“最突出的例子，是這種對植物種子偷盜的結(jié)果，毀掉了我們國際貿(mào)易的王牌暢銷商品——茶葉的出口。”
關(guān)于茶葉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一些，但連存明顯知道的更多。
鴉片戰(zhàn)爭前，為減少對中國茶葉的依賴，英國人在其殖民地印度種植茶葉。
但這種茶葉質(zhì)量很差，無法與中國茶葉媲美，根本不能撼動中國茶葉在世界市場上的主宰地位。
但鴉片戰(zhàn)爭給了英國人機會。
早期的植物獵人羅伯特·福瓊，在兩年半的時間里，多次偽裝成商人，戴上假辮子，身著中式衣服，外表與一般行商幾無差別。
福瓊采取多種手法偷盜茶樹苗和種子，將2萬株茶樹苗引入東印度公司設(shè)在喜馬拉雅山南麓的茶園。
同時，他還招募了一批有經(jīng)驗的茶工，極大地促進了英國在印度的茶葉種植和加工能力。
此舉逐漸結(jié)束了中國茶葉對世界茶葉市場的壟斷歷史。
1866年，英國人消費的茶葉只有4來自印度，而到了1903年，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上升到59。
福瓊因此被稱為“茶葉大盜”。
有經(jīng)濟學(xué)家認為，福瓊的作用抵得過千軍萬馬。
同樣的例子還有獼猴桃，許多西方“植物獵人”都有對中華獼猴桃下手，，他們搜集了大量的種子運往歐洲和美洲。
這些種子雖然順利地生根發(fā)芽，卻始終未能結(jié)出果實，因為獼猴桃是雌雄異株植物。
只有新西蘭的瑪麗·弗雷澤帶回的野生獼猴桃種子培育出的植株是兩株雌性、一株雄性。
也造就了如今世界聞名的新西蘭奇異果。
但這些人的戰(zhàn)績，都比不過另一個英國‘植物獵人’：歐內(nèi)斯特·威爾遜。
從1899年開始，威爾遜前后5次潛入華夏，前2次代表英國維奇(苗圃)公司，后3次代表美國哈佛大學(xué)阿諾德樹木園。
每次都深入人跡罕至的深山峽谷，把1500種不同植物，65000個植物樣本引入西方，其中有60種植物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其被稱為“第一個打開華夏西部花園的人”，在西方園藝界備受推崇，英美等國給其頒發(fā)了無數(shù)獎?wù)隆?
“未經(jīng)主人許可進入別的國家對植物種子進行偷獵的人被稱為‘植物獵人’。”
見氣氛有些沉悶，連存笑道：“其實我是不介意當(dāng)植物獵人的，但我們目前只在國內(nèi)合法行動，也沒出國的機會。”
眾人會心的笑了起來。
吳雄看向郭陽，說道：“郭老板，員工想出國干一番事業(yè)，你這得支持啊！”
“哈哈…放心，肯定有這樣的機會，連存你們也別心急，以后有用得著你們的機會。”
“好。”
起身抬了杯酒，郭陽說道：“收集隊這次辛苦了，好生休息一段時間。”
一飲而盡后，吃了幾口菜，畢強這時也抬了杯酒，面向搜集隊。
“搜集隊是我一手組建的，但現(xiàn)在我搞研究的時間多一些，種子搜集只能靠你們了。”
“強哥，交給我們你就放心吧。”
畢強繼續(xù)說道：“威爾遜出身英國的底層，靠著植物獵人的身份，最終擠入了上流社會，甚至歷史留名，也希望你們也能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
“我的抱負就是出國搞事。”
“哈哈哈……”
“什么時候老板放我們出去，就向成功邁出了一大步。”
畢強說道：“連存剛才沒說完，那個英國人威爾遜最終沒好下場，在汶川摔斷了腿，落得了個終生殘疾。”
“那是活該！”
“我的意思是你們也小心點。”
“放心，在國內(nèi)，俺們穩(wěn)得很。”連存笑道。
眾人陸續(xù)推杯換盞，氣氛越發(fā)的融洽。
等用完餐，時間已然不晚，讓連存幾人自由活動，今天的消費都可以報銷。
郭陽則是和吳雄找了個茶廳喝茶，“王書記今天怎么沒來？”
西湖管理局里，王金才是真的一把手，而吳雄更多的是負責(zé)保護區(qū)的實際工作。
今天的組局，也是邀請了王金的。
吳雄問道：“聽說嘉禾要把保護區(qū)租下來，有這事嗎？”
“是的。”
“王書記可能不太贊成。”吳雄輕聲說道：“因為這件事，書記還專門去了林業(yè)廳。”
郭陽皺了皺眉：“什么原因？”
吳雄悄聲道：“假如嘉禾拿下保護區(qū)，上級的撥款會大幅腰斬，申請的編制也會砍掉，而嘉禾的投資和管理局沒關(guān)系，就連租金也……”
說下來，還是利益的事，郭陽問：“吳局就沒想法？”
“王書記是外來的。”吳雄笑道：“我是本地人，在敦煌林業(yè)基層干了幾十年，到這個位置，基本也就到頭了，再說煽情點，我對這邊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了。”
“嘉禾這種大企業(yè)來投資，對我們是好事，可能比依靠上級撥款還靠譜。”
郭陽想了會兒，沉吟道：“吳局長在這邊有沒有比較熟的苗圃、林場、勞務(wù)隊伍什么的？”
“哦？嘉禾有需要？”
“當(dāng)然，后續(xù)苗木的繁育、播種這些都需要用到，以后這些還要管理局搭把手。”
吳雄反應(yīng)了過來，嘉禾這是在送糖衣炮彈了，雖然不知道嘉禾的投資金額，但蚊子腿也是肉。
“行啊，沒問題，育苗這事我在行，就看嘉禾什么時候要？”
郭陽說道：“越早越好，甚至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準(zhǔn)備了。”
吳雄疑惑的問道：“項目不是還沒落地嗎？”
“遲早的事！”
敦煌西湖濕地人煙稀少，周邊的綠洲也僅有二墩村和陽關(guān)鎮(zhèn)兩三個，要組織人手不是一件容易的，拉攏吳雄是沒錯的。
至于王金，任其折騰。
隨著第一次科考結(jié)束，水文、地質(zhì)、動植物、氣候，二十幾個學(xué)科領(lǐng)域都有了初步的參考資料。
雖還很粗糙，但路線已經(jīng)基本摸清。
通過遙感技術(shù)也做好了幾份路線圖，并初步設(shè)立了幾個大本營和臨時營地。
關(guān)于國家荒漠公園項目的規(guī)劃提案，嘉禾進行了第一次提報。
…
省林業(yè)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