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能理解荀虞的憂慮,更能理解他的這份心情。
對于荀虞的表現(xiàn),張良心中甚慰。
荀虞是好人嗎?
這個問題,不同的人回答,給出的答案不會一樣。
一定有人認(rèn)為他是好人。
一定也有人認(rèn)為他是惡人。
但在張良看來,荀虞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簡單的人。
一個純粹的人。
他只是希望天下安寧,希望百姓安康。
他無法改變國家體制對百姓的掠奪剝削,也無法改變權(quán)貴對百姓的剝削。他所能做到,只是在這個體系中,讓百姓在掠奪時保留更多東西,讓百姓在被剝削時不至于家破人亡。
張良安慰道:“未來如何,非你本意。”
“世事變幻,豈是個人所能左右。”
荀虞聞言,笑容越發(fā)苦澀。
他嘆道:“雖說是這個道理,可”
說到這里,荀虞拍了拍胸脯,痛苦道:“看得越明白,我對未來就越恐懼。”
“最初向炎公進言時,我雖明白鹽鐵專營可能會是禍患。若是落到惡人手中,必將成為禍害百姓的屠刀。”
“但當(dāng)時我的想法是,政策終究是要人來執(zhí)行。只要執(zhí)行者良知尚存,尚有理智,終究不會走到最壞的那一步。”
“可我終究是低估了制度的生命力。”
張良默默傾聽,把玩著酒杯,沒有說話。
制度的生命力。
這倒是一個有趣的說法。
荀虞雙眼微闔,只剩下無奈。
他嘆道:“在這江湖之中,朝堂之上,很多人認(rèn)為人心之惡才是最可怕的東西。”
“但人心之惡,真的可怕嗎?”
“人人心中皆有惡念,自孩童時期,懵懂不自知,誰能沒有生出惡念?”
“可為何天下間犯罪者少,而普通人多?”
“因為仁義,因為律法。”
“人性之惡,可以律法壓制,可以仁義引導(dǎo)。”
“可改人性之惡,為人性之善。”
“如此之惡,可怕嗎?”
“不可怕。”
“但制度之惡,怎么改變!?”
荀虞說著,情緒越發(fā)激動。
“我創(chuàng)建鹽鐵專營之后,先生可知發(fā)生了何事?”
“這個制度,活了。”
“哈哈哈,它活了。”
荀虞大笑著,哭著,哽咽道:“我本以為,人性雖惡,但良知尚存,理智尚存,斷然不可能出現(xiàn)罔顧百姓生死,罔顧天下安寧的蠢貨。”
“天下若是大亂,百姓若是流離失所,這制度又豈能繼續(xù)存在下去。”
“可隨著時間流逝,隨著鹽鐵專營各個部門,各個環(huán)節(jié)發(fā)展起來,我才明白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什么樣的怪物。”
“最近五年,自從我無力執(zhí)掌朝堂后,炎國的鹽鐵價格漲了三成。”
“鐵,做工之基礎(chǔ),農(nóng)耕之基礎(chǔ)。”
“鹽,百姓生存之基礎(chǔ)。”
“鹽鐵價格一漲,糧食要漲,衣服要漲,蔬菜要漲,禽肉要漲,這天下有什么東西不漲價?”
“鹽鐵漲價三成,則百姓的衣食住行所需,至少要多耗費一倍。”
“百姓生活所需陡然倍增,壓力何等之巨?”
張良微微頷首,炎國百姓雖說日子過得還算富足。
可也僅僅是能滿足衣食住行,在這個基礎(chǔ)上過得滋潤一些。
眼下生活所需耗資翻倍,影響可就劇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