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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為人已經(jīng)一個多月,賀靈川還總能想起從前。
那時他在一個平凡的單位,干一份平凡的工作,領一份平凡的薪水。作為氣血方剛的少年人,時常也覺意難平,不過背地里再怎樣康慨激昂、口誅筆伐,一到人前立刻要歲月靜好、以和為貴。
社會的毒打,總能把人拗成它想要的螺絲釘。
正逢經(jīng)濟下行,單位拖薪三個月。那天自己在飯館門口徘回了兩三圈,最后決定好心去照顧街角的小攤生意。畢竟大冬天里,挨風受凍的生意都不好做嘛。
“老板,來套煎餅,多加點蔥,多來點醬……蛋肉都不加……對,都不加。”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一輛汽車撞向路邊的小女孩,司機一慌,車速更快。
慘劇近在眼前,他想都沒想,竟然干出有生以來最勇最莽的一件事:
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抄起了女孩……
以為他被車撞了?不,根本沒有。
他毫發(fā)未傷,把孩子歸還給沖上來的夫婦,還訓了這娃兩句,讓她今后多看路,然后轉(zhuǎn)了個身。
剛過路口,有重物從天而降,精準砸頭。
他只覺眼前一黑——
“哎!”賀靈川一下坐起,揉了揉眼睛。
邊上立刻有人笑道:“大少爺醒了?”
賀靈川立刻回過神來。眼前是個精致的小廳,兩道屏風山奇水曼,正中有個戲臺子,臺上的人衣妝儼然,臺下的觀眾正在嗑瓜子、吃茶水、侃大山,加起來有二百多號,此刻一起抬頭往這里看。
是了,他是賀家的大少爺了,眼下正躺在二樓的包廂,墻角燃著澹甜的鵝梨帳中香;邊上的銀盤里,葡萄蜜瓜上還掛著水珠。
這里是戲樓,叫作摘仙臺,不是百丈懸崖外。賀靈川下意識按了按脖子,舒舒服服地躺回榻上:“醒了,繼續(xù)吧。”
這里原本有四個深深的牙洞,離主動脈只差半寸,是豹妖留下的戰(zhàn)績,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痊愈,長出嫩紅的新肉。像這樣的傷疤,他全身上下還有十幾處。
包廂里還有一個富家少爺,名作劉保保,見狀給身邊的小廝打了個響指。后者立刻挪到欄邊,朝下方唱了一聲:“大少爺醒了,繼續(xù)!”
鳶國流行的戲曲以短、快為主,求奇求新,往往提槍直入主題,沒有冗長的唱腔,所以年輕人也很喜歡,就當故事看了。今天摘仙臺備下兩臺新戲,由名角兒鎮(zhèn)場,哪知開演沒多久,樓上的賀大少爺就睡著了。接下去是激烈的武斗戲,劉保保唯恐驚擾他的美夢,于是中途叫停。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底下的觀眾微有牢騷,幸好正主兒這時醒了。
樓下的絲竹聲伊伊呀呀響起,有個清冷冷的男聲唱道:“且說西羅國放出的護國神獸金牛,所向披靡——”
賀靈川皺了皺眉。
怎么還是這出戲?
方才他就是聽這出戲聽到睡著,現(xiàn)在又來?
劉保保將他神情看在眼里,立刻笑道:“川哥不喜歡?”
賀靈川慢吞吞道:“溫吞了。”
其實這是劉保保加開的專場,他才是花錢的主兒,連角兒都是他兩個多月前欽點的。摘仙臺花費重金,才從內(nèi)地請動這一整套戲班子到鳥不生蛋的黑水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