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打著趣兒,
互相調(diào)侃著,
大家雖然都知根知底,
但也依舊有的聊。
這批工友聽口音就知道是來自天南海北,并非是從一個村子里出來的。
通城靠近上海,屬于長三角區(qū)域,雖說和上海的體量不能比,但這里每年的用工量還是很大的,只要肯吃苦,愿意吃苦,不愁找不著工作,也不愁賺不到錢。
煙又互相發(fā)了兩循,
周澤開口道:“哥幾個,過年真不回家看看了”
“不回了,家里都好。”
“來回一趟折騰挺麻煩的,正月里還有活干,老板還會發(fā)紅包咧,不拿白不拿,還能多寄點錢回去。”
“哈哈,今兒挺好,有小說看,有煙抽,這年,過得也有滋味的。”
“老板,你啥時候關(guān)門啊”有個工友問道。
“不關(guān)門。”周澤回答道。
“老板不回家”
“家里娘們兒不聽話,就不回去了。”
周澤頓覺豪氣沖云天
諸位工友一起向周澤豎起大拇指,為他喝彩。
當(dāng)然,也沒人去過多的附和,聽口音就能感覺出來,而且周澤又是開的書店不是水果攤,工友們都猜出來周澤是本地人了。
本地人大過年的守著店鋪不回家,也是有原因的,所以大家也都沒繼續(xù)拿這個調(diào)侃和打趣兒。
而且,他們各自都是家里的頂梁柱,出來打工掙錢,家里老人孩子都是自家婆姨在操持,他們辛苦,他們累,但他們的婆姨,也是一樣的。
日子,就是一輩一輩地苦出來的,熬出來的,誰的日子又過得容易呢
周澤剛準備繼續(xù)發(fā)煙,遠處傳來了喊聲:
“徐樂”
周澤抬起頭,站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在對面馬路上停著一輛保時捷卡宴,熟悉的車,
嗯,自家婆姨的車。
喊話的是小姨子,她前陣子確實是被周澤在廁所嚇壞了,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她不可能認為自家姐夫是個鬼的,所以只是歸咎于自己那時候被嚇得眼花了。
當(dāng)然了,她對周澤也不可能有太好的脾氣,畢竟居然把本小姐給嚇尿了,多丟人啊
“徐樂,回家吃飯”
小姨子喊道。
“不回去了,店里忙呢,也熱鬧得很。”周澤擺擺手。
笑話,
大過年的自己再回去見那對坑爹的岳父岳母
受這個不懂事兒的小姨子的氣
最重要的,
大過年地眼巴巴地趕回家分床睡
找虐么
“姐,這家伙是神經(jīng)病么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而且還死鴨子嘴硬”
小姨子坐在后車座上嘟著嘴。
林醫(yī)生笑了笑,“我們先回家和爸媽吃飯吧。”
“喲,聽這意思,姐你打算晚上出來”
“我畢竟是他的,合法妻子。”林醫(yī)生沒再多說什么,發(fā)動了車子離開了這里。
看著車開走了,
周澤對著身邊的工友喊道:“哥幾個,我婆姨長得漂亮不”
“漂亮”
“有福氣”
“太好看了”
“哈哈哈哈。”
許清朗拿著一個大托盤從店里走出來,
“來,紅燒肉蓋澆飯,哥幾個,開吃”
工友們有些拘束,也有些為難,年紀最大的工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們出門,都沒帶”
“之前說好了的,我請兄弟們吃一頓再提錢就是拿我不當(dāng)兄弟看,以后天南海北的,指不定哪天就碰到了,到時候還有我求諸位哥哥的時候。”
“好”
“一句話”
“等你到我老家來”
“來”
工友們都端著一大碗蓋澆飯進了書店,大家都蹲在地上,將碗放在了塑料板凳上痛快地開吃著。
有個工友一邊吃還在一邊看小說,被旁邊的一個工友拿筷子敲了一記頭。
“吃了豬油蒙了心的家伙,你要是不小心把書弄臟了,老板還怎么賣錢”
“也對,先吃飯。”
氣氛很熱鬧,周澤回到自己的柜臺后面,已經(jīng)有些涼了的水餃,他又吃下去了三個,這次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因為氛圍原因吧,他的惡心感比之前小了許多。
飯畢,
大家伙繼續(xù)看書。
屋子里,有暖氣,又有小說看,很融洽。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十點。
年紀最大的工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哥幾個,到點了,回吧,咱幫人家把屋子里收拾一下。”
“好嘞”
五個工友幫周澤把店里上下都打掃了一遍。
“老板,我們走了,謝謝你了今天。”
“客氣了。”周澤擺擺手。
他們走了,
不像是昨晚的那個帶著柯基的女孩兒,看了會兒書就留下了一張一百塊,他們看了一個白天和半個晚上,一塊錢也沒留下來。
但周澤一點都不計較,也沒有絲毫的不滿。
伸了個懶腰,周澤打算去喊許清朗把店里的碗筷給收回去,走到面館時,周澤看見許清朗坐在桌子后看著報紙。
嗯,報紙還是周澤白天送給他的。
許清朗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看起來的確有幾分書生氣,不愧是有二十幾套房的男人,
怎么看都有氣質(zhì)
“那邊碗筷,你收拾一下。”周澤說道。
“好,這就去。”
許清朗將眼鏡放下來,揉了揉眼睛,起身去隔壁收拾碗筷了。
那一大疊報紙最上面,是一份揚子晚報,看日期,是七天前的;
報紙首版封頁上是一個大粗黑體新聞:
“居民樓大火,見義勇為感人間”
上周,通城一家人口密集的居民小區(qū)突發(fā)大火,火情嚴重。
附近工地上有五個年輕的建筑工人不顧危險跑進去救人,總共救出了二十多個老人女人孩子,但他們在最后一次沖進火場救人之后,
就沒能再跑出來。
揚子晚報封面有一張大照片,
這是這五個人的合照,
他們肩并著肩站在一起,比著老土的剪刀手,似乎是剛來工地時住一個工棚后合的影,
一張張青澀卻也帶著些許滄桑皺紋的面容,
在照片里,
笑得有些拘謹,但也很燦爛。
許清朗走入書店里,
看著面前塑料板凳上放著的五碗蓋澆飯,
一口都沒動過,飯菜也早就沒了熱乎氣,
每碗飯上,都有一雙筷子筆直地倒插在上頭。
“哥幾個,
吃好,
喝好。”
許清朗喃喃道。
外面,
鞭炮聲響起,
通城沒禁煙花,一時間,霞彩滿天,很是熱鬧喜慶。
周澤抬起頭,看向外面,
低聲道:
“過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