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笑道:“起兵造反,言過其實了,我?guī)煾傅谝粋€反對。”
老人打了個酒隔,沒好氣瞪眼道:“舉個例子,不懂?”
徐鳳年終于拿起那壺酒香四溢的綠蟻酒,輕輕喝了一口,“老先生請繼續(xù)指點江山。”
老人突然問道:“最前頭我是想說啥來著?”
徐鳳年放下酒壺,“說到了你們二人常聊西北邊事。”
老人恍然,“對對對,李義山一次醉后曾經(jīng)對我泄露天機,說北涼要想在最壞的情況下打贏北莽,必須先打造出一種局面!”
故弄玄虛話說一半,老人止住話頭,瞇眼而笑,眼角余光打量著書案上擱放諸多物件,當老人目光停留在那方?jīng)鐾醮笥≈希禅P年笑問道:“就算我愿意送給先生,先生敢收?”
老人視線稍稍偏移,轉(zhuǎn)移到那塊如今只有象征意義的大將軍銅印,徐鳳年怒目相視,毫不客氣道:“甭想!”
原本打算趁火打劫的老人滿臉戀戀不舍,很是遺憾地嘀咕道:“那般蘊含大奉邊塞風骨的柳葉文,不常見嘍。”
然后老人挑了挑下巴,瞅見年輕藩王那壺綠蟻酒旁邊的白玉籽料,眼前一亮,這位窮光蛋新涼王,竟然還留下件值點碎銀子的玩意兒?
徐鳳年收起那塊籽料,冷笑道:“王先生有本事?lián)屪撸駝t就別癡人做夢。”
老人撇了撇嘴,跟一位武評大宗師搶東西,以王祭酒的習武資質(zhì),恐怕再給老人一千年武道修行也白搭,沒這么年輕人欺負老頭子的。
徐鳳年輕輕握住白玉籽料,直截了當說道:“我其實猜得出師父所說,我們北涼鐵騎打贏北莽的唯一機會,只有先把北莽南朝頭等邊軍和草原精銳私軍都消耗殆盡,那么北莽哪怕窮其國力還能支撐起第三場涼莽大戰(zhàn),但是那時候看似同樣聲勢浩大的北莽數(shù)十萬騎軍,比起劉寄奴當初鎮(zhèn)守虎頭城,比起我當下死守拒北城,所面對的北莽騎軍,其實已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從第一場涼莽大戰(zhàn)的里董卓私騎,葫蘆口內(nèi)的楊元贊嫡系騎軍,柳珪的心腹騎軍,再到如今第二場大戰(zhàn)的羌騎、昔日洪敬巖的柔然鐵騎和慕容寶鼎的冬雷精騎,流州黃宋濮中軍的兩萬騎,隴關(guān)豪閥完顏家族的騎軍,等等,皆在此列!”
徐鳳年語氣平靜道:“比如現(xiàn)在只要我們流州拿下老嫗山一役,其實不光是姑塞州邊軍精銳皆無,實則大半座南朝都給我們打沒了,這便是第一場涼莽大戰(zhàn)為北涼帶來的潛在優(yōu)勢。”
老人疑惑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北莽太平令的謀劃,有致命紕漏?”
徐鳳年搖頭道:“只能說對了一半。”
老人一頭霧水,差點就要抓耳撓腮。
徐鳳年想了想,拿起那只酒壺,緩緩傾斜,似乎想要橫放眼前,“至今為止,仍是北莽勝算更大,但是北涼死了那么多人,為的就是將這只酒壺一點點扳斜。到時候北莽越是國力鼎盛,崩塌得越是劇烈。”
在酒壺傾斜幅度越來越大,酒水即將瀉-出壺口之時,徐鳳年輕輕收起,放回書案。
徐鳳年突然沒來由說了一句,“現(xiàn)在我就怕老婦人和太平令舍得破罐子破摔,不僅是一座西京,而是連南朝這半壁江山也不要了,鐵了心要攻破拒北城。”
老人臉色蒼白,試探性問道:“北莽不至于如此癲狂決絕吧?”
徐鳳年望向窗外的夜色,“天曉得。”
老人只以為是年輕藩王隨口一說的言語,卻不知“天曉得”這三字,恰如字面意思。
拓跋菩薩莫名其妙地獲得天人體魄,武道修為直追巔峰王仙芝,關(guān)鍵時刻,更是猶有過之。
既然連拓跋菩薩尚且如此幸運,那么占據(jù)天下半數(shù)氣運的那位北莽老婦人,難道就不會恩澤更多?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更是上天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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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祭酒拎著空酒壺告辭離去。
年輕藩王重新凝視鋪在書案上的那幅涼州關(guān)外形勢圖。
與此同時,北莽一座戒備森嚴的大帳內(nèi),粗如嬰兒手臂的燭火輕輕搖晃,太平令獨立于桌前,同樣在俯瞰一幅版圖更為遼闊的北涼四州形勢圖,輕笑道:“中原棋手皆言金角銀邊草肚皮,當真如此?”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