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黑,黑到不會再黑了的時候,地坪里一聲響,一擔茅柴落在地上,多勞進屋必有的一聲“媽媽”響起,可是沒聽到一聲欣慰的應聲,多勞一連叫了幾聲,都不見回應。他在地坪里把聲音放大起來,柳枝剛從茅柴里將千擔抽出,聽到多勞這么大的叫聲也翻過土埂走了過來。
多勞一直叫到池塘邊,黑暗中,碼頭邊的水里似浮著好些豬草,前不遠的水中有一個浮物,他大叫著跳下水去,天啦,這是一個人呀,他馬上肯定是他的媽媽,頭腦里轟的一炸,四肢無力了,然而他想還有救,一下就用背拱起媽媽,自己埋在水里,拼死的幾下劃動,將媽媽拱到了岸邊。柳枝來了,這時抗曰也剛好回來,一陣呼叫聲中,多勞媽被拽上了岸。
柳枝臉色慘白,渾身哆嗦,她跌跌撞撞的跑了不到100米,已經(jīng)跌了三跤,她的任務是趕到衛(wèi)生院去叫醫(yī)生。她跌到祖存屋邊時,大叫祖存:“抗嬸不知淹死了沒有!快去衛(wèi)生院叫醫(yī)生!”
祖存如黑夜里放出的一支箭,射擊向公社衛(wèi)生院。柳枝追著在后面一路跌去。
柳枝離衛(wèi)生院還有好遠,前面一個手電筒的光束出現(xiàn)了,祖存已經(jīng)領著醫(yī)生走來了。這時的柳枝已是跌得頭破血流。
當祖存的爸爸和其他人趕到閂子屋場時,多勞媽已經(jīng)俯臥在煮潲的鐵鍋上,鐵鍋是底朝天反撲在地坪中央,多勞媽的肚子就硌在鍋底上幾個人沒了魂魄一樣地亂忙。
一盞煤油燈的光擠開一塊夜的黑,被風吹得搖搖曳曳,像一個很大的淡紅色的在晃動的氣球。也似一團從天而降的禍火不公平落在這戶善良的人家。
祖存爸是看了出來,人已經(jīng)死了好一陣了,可是他還是急急忙忙地投入搶救的戰(zhàn)斗。說戰(zhàn)斗,其實不好怎么來,只是拿點什么,喊點什么,其他就是干著急。如果要爬上一棵十丈高的樹,登上一座萬丈高的山,從現(xiàn)在起,空著肚子跑一千里路,只要能救活眼前這個人,地坪里的每個人都會做的。多勞的衣服是在塘里早就泡濕了,抗曰的衣服也是同樣的濕。兒子不相信母親會死,不會不把他養(yǎng)大的;丈夫不相妻子會走,不會不和他廝守在一起了。會活過來的!會跟他們照樣在一起,照樣談笑自若。他們在做些什么呢?在刮她的背,在運動她的腳,跪在地上看著她口里吐不吐水出來,輕輕地把她的頭抬上一點,大聲地喊她……
可是,她的身軀越來越僵,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口里流出來的水越來越小,只有一根縫衣的線大而且時斷時續(xù)了。但是多勞總總相信他的媽媽不會死,在聲嘶力竭地叫著媽媽,呼天搶地。抗曰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帶點淡黃的燈光下可見他的臉色比他妻子的臉色更加難看。畢竟他是見過類似情況的,但他想世界上的奇跡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幾近昏厥的頭腦里甚至出現(xiàn)她站在他的跟前,手扶著他肩膀,躬著身子吐著一口口清水的幻覺。
一道手電筒的光束像一根巨大的力量無比的攪棒憤怒地攪動著黑暗,像要把這罪惡的黑暗劃碎。隨著這攪棒的急速臨近,醫(yī)生到了。
醫(yī)生用手電照著看了一陣,最后極不情愿無不挽惜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已經(jīng)仙逝了。”
多勞撲向鍋上的媽媽。
柳枝終于跌了回來,她倒在鍋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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