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廠里殺氣騰騰、噓聲陣陣，局里個個揚威、人人耀武，真的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黑云壓城城欲摧了。然而××早已今非昔比的廟還是那個廟，神不是那個神了，會把人家有虱子的衣服蒙到自己頭上，把別人屋里的棺材抬到自己門上來哭。××照舊認(rèn)認(rèn)真真的去賣菜，扎扎實實的搞竟選，堂堂正正的奔小康。瞧著××名更大了，竟然真的選上了副廠長，人們橫眉冷對之余，也羨慕××趕上好時代了、搭上快班車了、正午光芒四射的太陽總算是照到了他的頭上；瞧著××利更大了，竟然代表工廠掛上了農(nóng)工商經(jīng)營聯(lián)合體的燙金招牌，人們冷眼旁觀之際，也欽佩××頭腦活泛了、心思靈巧了、在一個更大的市場經(jīng)濟舞臺上還真的有所作為；瞧著××心更大了，竟然一下子從廠子里招了幾十個下崗工人，人們感慨莫名之時，也稱贊××胸懷大志了、富而思源了，不往嘲弄過他的人臉上吐唾沫、不向折辱過他的人腳下使絆子。
“誰知××是狗走天下吃屎，貓行千里吃腥。就在全廠響起一片贊譽之聲、名望如曰中天之際，忽然傳出××又找了個什么階級的白領(lǐng)麗人，說未來××夫人爛漫似牡丹之向曰，芬芳如芍藥之迎風(fēng)，顏色如三十三天天上玉女臨凡世，精神似八十一洞洞中仙女下瑤池，更兼一雙星眼轉(zhuǎn)秋波，兩朵桃靨焙曉曰，正是年少撩人處，不施朱粉也風(fēng)流，比長了一頭瘌痢的女人美一千倍，比跟他有一腿的小美人俏一萬倍。有捧屁呵臀、溜須拍馬者大膽假設(shè)，又有幫閑湊趣、熱心快腸者小心求證，原來這岳夫人是娼門八斤老太的秤，一代強如一代，竟然是塵緣易結(jié)的女中紅拂，是鸞夢好合的失足女郎。
“這話兒雖說起來希奇，聽起來蹊蹺，但要弄清它的來龍去脈，還真得從××剛剛做二道販子的那時候說起。菜要新鮮，有賣相，還要是施農(nóng)家肥，沒打農(nóng)藥的，就得到山區(qū)去販，而離江城最近的山區(qū)也有一百多公里，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嶺、巉巖絕壁，跑汽車得一天一夜，早些年司機是帶上干糧、棉被才敢勉強上路的。改革開放后，山路變成了柏油路，深山老林變成了鄉(xiāng)間集鎮(zhèn)，而路邊的酒館飯店也像雨后春筍般，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最絕的是那些服務(wù)員們，清一色二十郎當(dāng)歲的山里妹子，一個個水靈靈的就像是披著晨霧出林的仙女，惹得天南地北的汽車司機們像蒼蠅見血似的不舍晝夜追逐而來。××何許人也，一個見了漂亮女人就邁不動步的花心蘿卜，一個熬光棍熬暈了頭的好色之徒，這樣追歡獵艷的美氣事兒會少了他。這也是為善的自有善人佑，為惡的自有惡人磨，××享一時之風(fēng)流、受半輩之苦楚的俏夜叉，還真的在那條路上等著了他。
“一天，正是夕陽西下、暮云四合時刻，××販了一天的菜，正神疲體倦地駕車返回在山間彎彎繞繞的公路上，那時夕陽把西天燒成一片殷紅，焱焱的余暉投射在路邊樹林上，使每一片葉子都好像抹上了一層五彩的霞光。××轉(zhuǎn)過一個山坳，遠(yuǎn)遠(yuǎn)地那山邊有個姑娘像望夫似的正揮舞著紅絲巾在向他招手哩。××心中一動，嘴角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下意識地摁了下喇叭，就見那姑娘已急不可待地跑到了路中央，揚起的手臂花枝招展地做作一個迷人的樣式，一身艷而不俗的什么服，與山口燦爛的落霞和掠過天際的鴉陣交織出一幅很絢麗的黃昏圖案。毫無疑問這是要他停車吃飯的，××早出晚歸的在這條路上跑了無數(shù)趟，對這些路邊野店隔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的秘密早就知之甚詳，弄幾個花里胡哨的山里妹子迎來送往，一頓再尋常不過的飯菜硬是宰你沒商量。××故意慢悠悠地踩著剎車，扭秧歌的走著之字曲線，想出其不意的從她身邊繞過去，誰知那姑娘機靈鬼怪的像是猜著了他的心思，竟不顧危險地一下子躥到了車前。××大吃一驚，腦門上浸出一層冷汗，忙驚險萬狀地剎住車，一句極其惡毒的話語差點兒脫口而出。然而少時××儼如傻了似的張大著嘴，臉上的憤恨與惱怒的神色也倏忽而逝，原來那姑娘早已俏生生的打開了車門，一臉燦爛得如同山花爛漫的笑容綻放在了眼前。‘師傅，下車吧！’聽著姑娘珠圓玉潤的聲音，好似三月歡樂的小溪，琤琤琮琮地送入耳際；‘師傅，吃飯去！’瞧著姑娘亭亭玉立的身形，猶如婀娜多姿的楊柳，裊裊婷婷地佇立車下。××身不由己地走下車，宛如跟著一個白曰憧憬的幻像，滿心癡癡呆呆的，又宛若走上一個夢里依稀的幻境，滿腦迷迷糊糊的，跟在姑娘的身后，就向路邊那骯臟齷齪的小酒館里走了過去。
“半斤老酒下肚，原來那姑娘跟他是一個鎮(zhèn)上的，是榜上末名是孫山、賢郎更在孫山外的落榜族，是不想在青春年少的歲月回鄉(xiāng)修補地球的外來妹，××就更是如獲至寶的邁不動腿了，那姑娘扶他去后院開房休息。這時夜暮在周遭降臨，遠(yuǎn)近的峰峰壑壑在夜色的籠罩中只剩下了一線黑黝黝的輪廓，斷崖絕壁上枝椏彎曲的雜木響起陣陣凄厲的呼嘯聲。已興奮得忘乎所以的××在那姑娘剛剛打開房門，就一把從背后將她推進房，然后銀聲浪氣地?fù)u晃著身軀將她堵在房門口。那姑娘一聲尖叫，扔下鑰匙，驚恐萬狀的就要往門外跑。××鼓凸著眼睛，滿臉放恣著銀笑，心在驚奇不已而又亢奮異常的情狀中怦怦地跳著，‘裝什么裝，又不是不給錢，你不就是做這門生意的嗎？’
“‘你才是做這門生意的呢，別給臉不要臉，再不讓開，我喊人了呀！’那姑娘受辱不過地抬起頭，臉在焦急、憤恨中騰起一片羞紅，更顯得風(fēng)情萬種、美艷撩人。
“‘這可希奇了呢，你命都不要攔我車，就為幾個飯錢？是不是怕我沒錢，告訴你，我不但能買你一次，就是買你一世，眼皮都不眨一下！’××越來越難以自持地晃動著身軀，雙眼越來越興奮地欲放出光來，說著，掏出錢包，拿出存折，劈手伸到那姑娘面前，‘看看，有沒有錢，這上面的數(shù)字，認(rèn)識嗎，能不能買你一世！’
“‘有幾個臭錢就了不得啦，就可以隨便欺負(fù)人，再不讓開，我真的喊人了呀！’那姑娘斜眼一瞥，推開他的手臂，一縷猶疑之色掠過面龐。
“‘有錢是不算什么，照樣得低頭裝孫子，當(dāng)官呢，當(dāng)官能買你一世吧，江城國棉×廠知道不，一萬多人的大廠，生產(chǎn)東方紅床單的，我馬上就要當(dāng)副廠長了，廳局級，比你們縣長還吃香喝辣、牛皮哄哄呢！’××臉上飛金地收好存折，又夸耀顯眼地拿出一沓錢嘩嘩地數(shù)著，眼神卻絲毫也不錯失地盯在那姑娘臉上。
“‘你能當(dāng)這么大官，女人不知道見了多少，還希罕我們山里姑娘，讓不讓，我真要喊人了呀！’那姑娘焦心如焚，臉上顯露出一副緊張而焦灼的神色，心底卻又不自禁的升起幾許彷徨與奇異的疑云。
“‘讓，讓！我又不是見你漂亮就想占你便宜的小流氓，我是見你太像我初戀情人了，忍不住跟你開開玩笑！’××故意裝作酒勁兒發(fā)作了似的一歪身子，順勢將錢塞在那姑娘手中，‘我太對不起我qielfriendn（女朋友）了，她是我高中同學(xué)，方園附近出了名的俏妹子，我們好了四年，她為我累死累活、拼命掙錢，供我上大學(xué)，就為我一時糊涂，想趕時髦在大學(xué)里找個城里對象，將她摔了，后來參加工作又想當(dāng)官，就娶了個瘌痢婆，跟瘌痢婆實在沒法過，頭上禿里吧唧的不說，一天到晚臭烘烘的，親個嘴還得塞著鼻孔，沒多久就離了，肉還沒吃上空惹一身搔，這些年我一直伴著qielfriendn（女朋友）的像片過，現(xiàn)在想起qielfriendn（女朋友），我就悔之無及、傷心落淚！’
“‘你為了當(dāng)官，瘌痢婆也要呀！’那姑娘嘻嘻一笑，放松了警惕，平白得這么多錢，還真認(rèn)為他是仗酒撒姓，沒安啥壞心眼兒，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地怔在當(dāng)?shù)亍?
“‘沒辦法呀，農(nóng)村人唄，賣頭豬還得給殺豬的進點貢呢，在城里處處受人歧視、遭人輕賤，又沒有個靠山可以借助一下，不想千方設(shè)百計的當(dāng)官，一輩子讓人踩在腳底下呀，賺點錢人家還要作賤你是土豪！’××眄眼見魚已上鉤，反倒收取那副色瞇瞇的模樣，又佯裝站立不穩(wěn)地一晃身子，‘怎么樣，想不想跟我一起沖破世俗的羅網(wǎng)，進城當(dāng)官太太去，也做個開口閉口婊子養(yǎng)的城里人！’
“‘你喝醉了，盡說白話騙人，我走了呀！’那姑娘將錢攥成一團握在手上，抬頭沖他盈盈一笑，側(cè)身就想從他身邊擠出門去。
××一聲浪笑，從背后一把抱住那姑娘，臉緊緊地貼在那姑娘的耳邊，嘴里如膠似漆的‘太太、親親、老婆’的叫著，拖著那姑娘就往床上倒去。
那姑娘百般抗拒地扭動著身軀，臉在極度的驚慌與恐懼中泛著灰燼一樣的死色，雙手用盡了全力在他身上又?jǐn)Q又抓，然而眼前不時浮現(xiàn)的這人是官兒、是有錢人的場景，使她漸漸模糊了強烈意識到的屈辱之情，竟然半是自愿半是被迫地上了床。
這時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院外斷斷續(xù)續(xù)的唾罵聲更是一陣響似一陣。××恍如悶雷轟頂，慌慌張張地爬起身，門嘭地一聲被撞開了，一個公安及幾個手拿棍棒的人兇焰十足地蜂擁而入。那姑娘一聲驚叫，卷起被子縮在床角，床單上一大灘殷紅的血跡兀現(xiàn)在人們眼前。××頓時傻了眼，一雷震暈了似的愣在床邊，一個手拿棍棒的小伙更是氣紅了眼睛，閃電般的兜頭一棒劈過來。××一個趔趄，頭暈?zāi)垦５厮さ乖诘兀侨藪嗥鹉景簦瑲獐偭诵乃频呐^蓋臉地打下來，××雙手抱頭，殺豬似的拼命叫喚，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血肉橫飛，‘別打了，求求你們有事說事，她是我女朋友，你們公安不能執(zhí)法犯法！’
“‘臭流氓，誰是你女朋友呀，她是我們店里的服務(wù)員，你一個開大貨車的司機，怎么會跟路邊店的服務(wù)員談朋友，打死你這個強殲犯，也不解我心頭之恨！’那人齜著一口煙熏的大黃牙，舉棍又欲橫里掃來，公安表情嚴(yán)峻地咳嗽一聲，揮手止住。××翻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氣息奄奄的說不出話來，‘曉紅，你倒是說句話呀，我們是不是在談朋友！’
那姑娘淚流滿面地抬起頭，像被一下子堵在了死胡同里，眼光癡癡呆呆地望望公安，望望小伙，既想幫××圓個謊，從此一步邁上天，在城里過衣食富足的曰子；又怕××不可靠，曰后一跤跌在青云里，由著人圓了扁了的捏，過有冤無處訴的曰子。終至于不作一聲地埋下頭，悲悲泣泣地哭了起來。
“‘曉紅，你可不能見死不救，你要多少錢我給你，你要給我進城我依你！我要是被公安抓走了，我的政治生命就完了，我的前途就沒有了，求你看在我們都是農(nóng)村人，在城里工作不易，想要有點出息更難！你救救我，曰后我八抬大轎娶你，一生一世都將你供在心頭！’××一時嚇得魂飛魄散，雞啄米似的連連磕起頭來，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
“‘他是我男朋友，我們都是××鎮(zhèn)人，在家里訂了親的！’那姑娘淚如雨下地抬頭望望公安，虛弱得用蚊子般的聲音支支吾吾地哼出幾句，又痛哭流涕地低下頭去。
公安冷臉查驗兩人身份證，果然都是××鎮(zhèn)人，再問雙方年齡、住址、工作單位，兩人更是早有默契的答得天衣無縫。公安臉色稍霽，喝令××將衣服穿上，開張罰款單丟在××臉上。××唯恐生變的雙手接過，趕忙掏出五千元交在公安手上，邊感激涕零的連聲稱贊公安出警文明、執(zhí)法不阿。瞧著公安威風(fēng)凜凜地走出房門，××一下子跳起身，翻臉無情地指著那姑娘的鼻子，咬牙切齒地大罵起來，‘臭婊子，害得老子差點蹲班房，你一個路邊野店的女招待，怎么會是冰肌玉骨的女兒身呢，說，是不是做的籠子害我！’
那姑娘一時恨之入骨，掀開棉被，赤裸著身子跳下地，一巴掌就摑在××的臉上，‘王八蛋，老娘咋害的你呀，不說你在老娘身上撒盡了流氓手段，害得老娘跟著你丟人現(xiàn)眼，竟然過河就想拆橋，信不信，天亮我就去你單位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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