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穹伸手示意趙紅村坐下來:“趙書記,你不用客氣,我也吃飽了,你坐下來,我們說說話。”
趙紅村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回來,村里能吃的本來就不多,這時候也弄不出其他吃的。
“哎,說起來,我們吃點苦沒什么,可就是苦了孩子,要不然,鐵子他也不會急著去那邊。”趙紅村嘆了口氣,掏出鐵盒子,給每人散了一支土黃煙。
鐵子就是趙紅村的大女婿,也就是隔壁產(chǎn)婦的丈夫,剛剛出生的那個男孩的父親。
宋穹點上煙,吸了一口,將嗆人的煙氣緩緩?fù)鲁觯骸摆w書記,要我說,我們也應(yīng)該動起來。”
“去年底的中央全會提出要搞經(jīng)濟建設(shè),做出了改革開放的決策。農(nóng)村開始推行分田到戶,鼓勵大家自謀出路,城市里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個體戶,咱們也不能坐在家里等著天上掉吃的,只要動起來,也只有動起來,才能讓孩子們吃飽肚子,吃好長好。”
趙紅村悶悶地抽著煙,他身旁的“阿爺”咂了咂嘴:“上面的事情,誰又說的清?說不定什么時候又變了,我們也沒少吃這種虧。”
宋穹無奈地笑了笑,建國以后,國內(nèi)的政策確實經(jīng)歷過很多次反復(fù)。就算去年年底的全會提出改革開放,但是具體的方向、力度、政策等等,在今后的十幾年里,也是屢次爭論,出現(xiàn)過很多次波動和“倒春寒”。
別看曰后的“創(chuàng)富英雄”們風光無限,其間被拍死在沙灘上的“創(chuàng)富先烈”也不計其數(shù)。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也就是這種情況。
“小心一點吧,總比餓死要強。”
宋穹也只能這樣說,看到趙紅村他們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好接著說道:“個人不行,就用大隊集體的名義,只要你們團結(jié)一心,上面也不能怎么樣,真出了事,大不了也跑對岸去。”
“對,拼了!”
何鐵柱猛地拍了下桌子:“這些年,多少年輕人跑對岸去,死掉的都有好幾個,留下來的,都打了光棍。如果不是我家的娃還小,我也一天呆不下來,總不成等娃長大了,還要讓他往那邊跑?”
“作孽啊!”阿爺嘆了口氣,埋頭抽煙,不再說話。
趙紅村抬頭看了看阿爺,又看了看何鐵柱,欲言又止:“我也想過,不能再這么下去……”
“可是我們能夠做什么呢?要不,讓大家多養(yǎng)兩只雞、多養(yǎng)兩頭豬?可是地里的活怎么辦,該交的糧食交不上,上面肯定要處理……”
“宋大夫,你見得多,給咱們指條明路?”何鐵柱問道。
趙紅村也看著宋穹。
宋穹想了想,后世常說,這是一個擺攤就能發(fā)家的時代,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走出來、都敢走出來,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牽絆和考慮。
趙紅村看起來也不是一個膽子特別大的人,前世南山村能夠發(fā)展起來,也跟幾年后的一次征地有關(guān),村里拿到征地款,趙紅村說服大家拿出來投資,才給南山村帶來發(fā)展的契機。
由此可見,趙紅村的眼光和能力都是有的,只是膽子不大,缺少一個契機。
宋穹也想結(jié)個善緣。
“你們真要干,能做的事情有很多。養(yǎng)雞、養(yǎng)豬,都可以,臨港建市,要搞大開發(fā),以后這方面的需求會很多,不愁賣不出去。”
“再比如,趙書記你開的那臺手扶拖拉機,過了農(nóng)忙,平時都閑著吧?可以用來跑運輸,不運別的,就運河沙,臨港搞開發(fā),肯定需要,就算一車賺兩塊錢,一個月也能賺上百塊。”
“等有了錢,就可以做別的,搞出口加工、三來一補,或者擴大規(guī)模,搞蔬菜種植基地、養(yǎng)殖基地、建材生意、建筑公司,也都可以。”
“至于田里要種糧食,一個工一天不過一兩毛錢,真要是人手不夠,就請人做,又不是一直那么忙。”
宋穹一連出了幾個主意,何鐵柱最積極,立馬舉雙手贊成:“就運沙,河口那邊的沙就很好。”
阿爺有些保守,幾次都想反對,但想到大家過的曰子,終究說不出來,只能不停地搖頭,唉聲嘆氣。
趙紅村瞻前顧后,有些猶豫,宋穹忍不住又刺了他一句:“古人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們都吃不上飯了,兒子老婆都留不住了,還有什么放不開,不能去拼的?”
“就說今天這件事,我碰到了,救下他們母子,以后呢?別人家呢?一直這么窮下去,是會斷子絕孫的。”
趙紅村頓時臉色漲得通紅,猛地將煙斗拍在桌上:“那就干吧——”
“鐵柱你大膽去做,有什么事情,我這個大隊書記頂著。”
“好,真出了事,咱們?nèi)謇仙俣柬斏希粫尪骞汶y做的。”
何鐵柱笑逐顏開,彷佛看到美好的生活就在前面,在向他不停地招手。
“宋大夫,要不要一起做?算你一份子,只管給我們出出主意就好。”何鐵柱開口邀請。
宋穹搖了搖頭:“出主意可以,算份子就不要了,等這邊事情結(jié)束,我回家里,也去當個體戶,不會讓你們專美的。”
“哈哈,宋大夫你這么有見識,肯定是要發(fā)大財?shù)摹!焙舞F柱笑著說道。
宋穹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這一世其實并不想做生意,前世他將生意做得那么大,有時候?qū)σ恍┦虑椋灿X得無能為力,這一世再做生意,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卻還是重復(fù)前世的經(jīng)歷而已.
既然重生了,他就想走另外一條不同的道路。
他還沒有想清楚具體要怎么做,但是大體的想法,就是要從政,所謂“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無論是引領(lǐng)一個縣、一個鄉(xiāng),還是一個市、一個省,走上共同富裕、和諧美好的發(fā)展道路,似乎都要比做企業(yè)更能夠讓他獲得成就感。
晚上,何鐵柱厚著臉皮,在地上拉了一張席子,也睡在趙紅村家,拉著宋穹,暢談竟夜。
宋穹結(jié)合現(xiàn)狀,以及他對后世的了解,對當前的政策和趨勢進行分析,大膽斷定,就算還有小的波折,但是改革開放,發(fā)展經(jīng)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終究會成為大的方向。
他們只要抓住機會,不但可以吃飽飯,甚至還可以發(fā)家致富,過得比對岸的倫港人還要好。
“國門一開,再想關(guān)上,可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就好像我們這些吃過糠、咽過菜的,一旦吃上肉,再讓我們回去吃素,怕是怎么也吃不下,總會想著肉的味道。”
宋穹的話,不僅讓何鐵柱更加興奮,也讓趙紅村徹底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雖然趙紅村、趙鐵柱熱情挽留,宋穹還是決定離開,盡快返回中嶺。這一次偷渡,他離家只有三五天,但是在他的記憶中,那個家卻已經(jīng)離開幾十年。
如今,最大的危機已然解除,他也急著回去看看,養(yǎng)父、養(yǎng)母、弟弟、妹妹們的情況。
在走之前,宋穹又檢查了一下趙紅村的女兒和外孫的情況,雖然早產(chǎn),中間還有些波折,但是母子二人的情況都十分穩(wěn)定,他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陳穎上、薛彩霞也沒有在南山村逗留,巴不得早一點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出于安全考慮,宋穹提出,送她們回家。
薛彩霞明顯有些畏縮怕人,陳穎上看了看宋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噩夢,她也怕再度遇到類似的事情。
至于長排大隊那幾個人,宋穹讓趙紅村送到邊防派出所,至于怎么處理,他并不是很在意,在這個混亂的年代,有些事情,既是個人的惡念,也是時代的杯具。
一路上,薛彩霞都沒有說話,陳穎上和宋穹交談也很少,宋穹在想事情,陳穎上也有些心事。
宋穹對陳家,到底還是有些疙瘩,并不想和他們有太多的交集,當天晚上將陳穎上和薛彩霞送到花湖公社以后,當即離開,在野外過了一晚,隔天上午,才回到中嶺縣城。
那個他成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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