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沙俊再來找蘇郁檀聊天時, 眼圈有些紅。
他說“昨天晚上, 我夢到我姐姐了。夢到我們小時候的事還夢到她質問我為什么要殺她”
蘇郁檀克盡陪聊的職責, 問道“你怎么回答她的”
沙俊極緩慢地吐出一口長氣“我說我只是在結束她的痛苦，也結束她帶給別人的痛苦。”
蘇郁檀繼續(xù)陪聊“她是什么反應”
“她蹲在地上哭, 哭得很傷心，哭了很久。然后她問我她只是(愛ài)了一個人而已，有什么錯”沙俊看著蘇郁檀，問她，“你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怎么回答”
蘇郁檀嘆息一聲“(愛ài)一個人沒有錯, 可她(愛ài)人的方式錯了。”
沙俊搖了搖頭“我不是這么回答她的。我說我們都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只會索命，不會(愛ài)人。她妄想以惡鬼之(身shēn)追求人類的(愛ài)(情qíng), 的確錯了。人只會(愛ài)人，怎么可能(愛ài)一只惡鬼”
蘇郁檀默然無言, 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他的話。
他坐在長沙發(fā)上，半垂著頭，神(情qíng)凄楚地喃喃低語“我也錯了。明明是一只四處作惡的鬼, 卻想裝成一個維護光明與正義的人”
蘇郁檀異常憂心地看著他。
她覺得，自從沙俊向她報告那三個“好消息”, 他整個人的精神氣質都不一樣了。
以前的沙俊，給她的感覺很矛盾，但還有一股生機和斗志。崔琳琳死后，他似乎就失去了那股生機和斗志, 整個人都異常地喪。
夢境往往是一個人精神世界的映(射shè)。沙俊會做那樣的夢，會在夢里說那樣的話，是因為他本就有那樣的想法。
看來，親手殺了他姐姐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非常大盡管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蘇郁檀在心里琢磨，這種(情qíng)況下要怎么辦該不該鼓勵一下沙俊，別讓他這么喪
她并不是關心沙俊，而是怕他一個想不開，就拉著她和小鴿子同歸于盡了。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成為一個連環(huán)殺手嗎”沙俊問她。
蘇郁檀說“因為你想凈化地球環(huán)境”
這是沙俊自己說過的。他說那些人渣呼出來的空氣都帶著惡臭。
沙俊點點頭“對小時候，我媽媽給我講了很多地球的事。在她的描述中，地球像天堂一樣。這里沒有那么多殺戮，沒有那么多傷害，社會制度完善，文明程度很高
“有很多年，我是靠著對地球的種種美好幻想，一天天熬過來的。我想來地球看一看，看看這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所以不甘心就那樣死掉。
“可我來到地球之后，發(fā)現(xiàn)這里也有很多人渣，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樣美好。我就想把這些人渣清理掉，這顆星球會不會干凈一點呢”
蘇郁檀沒有說話，她正在琢磨沙俊的精神狀態(tài)。
她覺得，沙俊似乎處在了某個臨界點上，得把他朝著積極陽光的方向拉一拉，免得他真的想不開，拉著她和小鴿子一塊兒死。
沙俊又說“可最近，我有些累了。人渣是殺不完的。因為自私、貪婪、嫉妒、虛榮這些人(性xìng)中弱點，永遠不會消失。”
蘇郁檀就開導他“這些弱點的確不會消失，但人(性xìng)中的閃光點，也同樣不會消失。”
沙俊看著她，目光幽深，沒有說話，也沒有什么表(情qíng)。
蘇郁檀繼續(xù)說“就比如說我。為了一個極其渺茫的機會，我不顧一切地坐進了那架飛碟，來救小鴿子這件事，難道對你沒有觸動嗎”
沙俊點點頭，異常平和地說“你的選擇，的確沒有讓我失望。”
蘇郁檀悄悄松了一口氣“如果你過于關注人(性xìng)中的弱點，就會覺得人人面目可憎；如果你多關注一下人(性xìng)的閃光點，就會發(fā)現(xiàn)世界其實(挺tǐng)美好的。”
“比如呢你看到了哪些人(性xìng)的閃光點”
蘇郁檀就絞盡腦汁開始舉例。
比如她養(yǎng)母，不僅盡心盡力給她治病，還收養(yǎng)她、(愛ài)她、照顧她，幫助她解決成長過程中的各種問題和煩惱，從來不嫌麻煩，也從來不求回報。
比如她陸師兄，這些年也是盡心盡力地照顧她，照顧他的病人。這么多年了，他忙得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比如陳若水，瘋狂地迷戀著岳崢嶸，卻心甘(情qíng)愿地當著備胎，還出主意、拉紅線，不求回報地幫岳崢嶸追求心上人。
艾薇兒其實也很可敬。在崔琳琳越獄之前，她曾想真心接納阿諾。
但艾薇兒這個例子可能刺激到沙俊的(情qíng)緒，她就不舉出來了。
舉完了她自己(身shēn)邊的例子，見沙俊無動于衷的樣子，她又說“再比如你媽媽。你爸爸那樣對待她，她卻沒有把怨氣發(fā)在你(身shēn)上，對”
沙俊目光閃動了一下，眼中隱隱出現(xiàn)了一點濕潤，很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蘇郁檀又說“她逃走時，也帶上你了不僅帶上了你，也帶上了你姐姐。你姐姐跟她沒有血緣關系，還是她憎恨的人的女兒，她卻沒有對你們食言，對嗎”
沙俊幽幽地說“我有時候會想她帶上我們，也許只是怕我們去告密。”
蘇郁檀搖搖頭“如果只是怕你們告密，她逃走的時候，把你們關在她之前住的囚籠里不就行了”
沙俊沒有再反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