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安之前,先得沐浴焚香。
這是規(guī)矩,劉嬤嬤不敢怠慢。
浴桶里撒了春季剛開的花瓣兒,星煙周身又熏了香,出來時,身上便帶了一股淡淡的花清香。
春季即便是落雨,也已經(jīng)退了冬,并不冷,薄薄的兩層春裝,將星煙的身段愈發(fā)顯露了出來,星煙個子高挑,淺綠綢地斜襟回紋上衣、藍(lán)緞地花卉紋馬面裙、裙擺剛好齊腳踝。
劉嬤嬤又忍不住夸道,“娘娘這姿色,奴才頭一回見。”
到了時辰點,星煙被劉嬤嬤和采籬扶上了轎子,出了芳華殿。
轎子倒不晃,可星煙的心卻晃的厲害,她怕見皇上,可不見她更怕,劉嬤嬤是個好說話的人,一路都在同星煙閑聊,星煙也喜歡聽。
星煙最介意的還是今兒進宮來,聽到的那聲喊冤。
星煙原本也沒打算問嬤嬤,這等事忘了最好,最好不要再想起來,否則她晚上又該睡不安穩(wěn)。
誰知劉嬤嬤竟主動說起了這事。
“娘娘小心些,落雨天最容易出事,這場雨落下來,倒沒想到害死了安貴人,才來了幾天,說是失足掉井里了。”
劉嬤嬤一聲嘆息,說,“多好的人啊,還會唱曲兒,聲音如黃鸝,奴才有幸聽過一回,當(dāng)真好聽。”
星煙總覺得后背生涼。
她可聽不得井。
“這宮里有很多井”
星煙喉嚨發(fā)干,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
“井就多了,光是芳華殿內(nèi)就有三口井。”
星煙心里惶恐,從轎子上下來,雙腿顫抖使不上力,下雨天被雨水沾濕的地面,都同潑了一層油,星煙一個沒注意,整個人往前倒去。
劉嬤嬤和采籬兩個人硬是沒拉住。
星煙手磨破了皮,疼地她眼淚花兒直冒。
這一來,什么沐浴焚香,都是白搭。
衣服臟了不說,臉上還占了污泥。
她怕是第一次如此出糗的妃子,星煙當(dāng)著一眾人的面兒,也沒覺得有何丟人,嗚嗚地哭出了聲,劉嬤嬤在她身后急地團團轉(zhuǎn),“可怎么辦啊,這樣如何去見皇上”
采籬蹲下來揉了揉星煙的膝蓋,心疼地問,“摔著沒。”
星煙點了點頭,肩頭聳的更是厲害。
“皇上會不會嫌棄我”
門前的太監(jiān),看進眼里,不由地打了個顫,那擔(dān)驚受怕的模樣兒,誰忍心嫌棄。
這番動靜終于驚動了屋里的人,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肖安出來問道,“怎么回事”
不待旁人回答,一眼望去就見星煙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噙著淚,一身狼狽地站在那里。
肖安愣了愣,才進屋稟報了皇上,“稟皇上,是庚娘娘,在門前摔了一跤,正哭著呢。”
金龍香爐里的熏香,寥寥幾縷清煙繚繞,贏紹金絲龍紋的黑色袍袖在御案前一蕩,沉靜深邃的眸子微凝。
“進來。”
星煙將受傷的那只手藏在了袖筒里,臉上的泥污被采籬擦拭干凈,經(jīng)她淚水一沖洗,竟也白凈如初。
細(xì)碎地腳步跨過門檻,比起上回她在侯府斗膽攔了他的路,這會子屋子里的沉靜和壓抑,更讓星煙緊張。
星煙不敢抬頭,盯著腳底那一片的余光,也只能大致看清皇上在哪個方向,模模糊糊的一道人影,她光是想起那張臉,就害怕。
“臣妾請皇上安。”
聲音因膽怯多了幾分嬌弱,卻嬌而不作。
贏紹抬起頭朝她看去。
頭垂的太厲害,只瞧見一頭青絲,單插了一根銀鍍金藍(lán)料珍珠菊花簪。
淺綠的衣袍胸前一團變了色,明顯是沾了雨水。
“賞。”
贏紹說完,視線又回到了御案的奏折上。
星煙心頭一跳,慌地抬起頭,朝肖安看去,肖安的笑就跟長在那臉上似的,弓腰說道,“娘娘請。”
這是要趕人了。
肖安也實屬沒法子,以往都是這么來的,皇上誰也不會留。
星煙擦破了皮的掌心被她掐的有些麻木。
她害怕的要命。
竟也壯著膽子看向了贏紹。
“臣妾有罪,不敢領(lǐng)賞。”
這一番舉動,似乎已經(jīng)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氣,水霧蒙蒙的眼睛瞧著贏紹,里頭分明是怯怕,可再往里一瞧,又能看出勾人的意圖。
偏生那張臉,又很無辜。
贏紹盯著她,過了好一陣才移開目光,聲音沉穩(wěn),不冷不熱地問她,“會研墨嗎”
星煙愣了愣,然后狠狠地點了點頭。
“臣妾會。”
星煙踩著小碎步走到了贏紹的御案邊上,肖安才反應(yīng)過來,忙的上前,將墨硯放在星煙的面前,笑容可掬地說道,“有勞庚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