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這是一開始熱身小跑的聲音。
嗒嗒嗒嗒嗒嗒
這是熱身完畢, 開始準備長跑時候的節(jié)奏。
這個腳步聲合著心跳一起響起的時候,幸運就知道,自己一定狀態(tài)很好
大部分時候, 人類連另一個人類心里正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就更不要提搞懂一只小信鳥的想法了。
就連陪伴幸運時間最長的宮肆、最擅長猜測其他人想法的溪流都猜不準幸運的心思, 就更不要提其他人了。
其實, 大部分時間幸運是一只很簡單的鳥。
和其他的信鳥,和其他的鳥沒什么不同。
它還沒有長大, 這樣一來比起其他年紀大了要考慮求偶、養(yǎng)育后代的鳥兒思考的事情就更少了許多。
遇到宮肆和溪流之前,它每天主要思考的是什么時間去什么地方可以撿貝殼, 稍后發(fā)現(xiàn)那些錢幣很好吃之后, 它又開始思考如何去魚市上擠一個角落擺攤兒,然后其余的時間它就都放在了商業(yè)街的信鳥店里。
它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從哪里來的, 不記得自己的出生地, 對生育自己的鳥更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它只知道,從它這顆小腦袋里開始能有點東西的時候, 它就是孤零零的。
可是其他的信鳥卻是住在一起的。
住在一個大屋子里, 里面有好些鐵絲做成的“窩”, 然后“窩”里有食物有水。
不用夜里冒著寒冷孤單的去水下叼貝殼,還要時刻提防水里可能會忽然冒出來的巨大食鳥海獸。隨時就可以有食物,還有很多同伴聚在一起
然后它遇見了宮肆和溪流,然后它也有了自己的鐵絲窩。
還有了自己的信筒,宮肆總也搞不明白幸運為什么那么喜歡信筒,每天睡覺也要把信筒戴在身上, 因為它不知道信筒對于幸運來說意味著什么。
有信筒的鳥是有用的鳥,是不會被拋棄的鳥, 是永遠有鐵絲窩可以回去的鳥不止從什么時候開始,大概是站在外面偷窺信鳥店的日子里吧,幸運小小的心眼里已經(jīng)頑固的形成了這個想法。
當然,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幸運已經(jīng)快要記不起來以前的日子了。過去站在信鳥店外面可憐巴巴往里望的日子已經(jīng)快要和出生地、父母一起遺忘在小小的腦葉深處了。
畢竟作為一只信鳥,智商從來都不是什么強項嘛信鳥的強項是記錄其他信鳥的聲音頻率、氣味
這簡直是與生俱來的本領,就在宮肆一邊讓它嗅聞其他信鳥的羽毛一邊擔心幸運到底能不能記下這么多信鳥的信息的時候,幸運的腦中已經(jīng)精準的將每只信鳥的味道和叫聲頻率精準對號,然后妥善的記錄在自己的腦瓜里了。
只不過大概是之前某種孤單的記憶仍然潛意識殘存在它的記憶里的緣故,它的腦子里還同時記下了自己的腳步聲,在它還是孤零零的時候,陪伴它的只有它自己的腳步聲,當它恐懼的時候,它就聽著自己的腳步聲,漸漸地,這就成了一種習慣。
即使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恐懼了。
烏黑的眼睛堅定的目視前方,它已經(jīng)辨明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只信鳥的方向,然后正在努力的向?qū)Ψ降姆较蚺苋?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幸運正在用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向前奔跑著。宮肆是看過它的奔跑的,在集市擺攤的時候,幸運基本上時不時就要去幫他送個信,靈巧的在人群里穿梭的小身影這是宮肆對幸運奔跑模樣的評論。
“跑得可真快,其實搞不好不用我救它,它自己也能跑掉的。”這是曾經(jīng)在食鳥獸嘴中“救”下過幸運的末法對它的評價。
然而,這些評價其實都過時了,如果他們看到此刻的幸運,一定會被幸運的速度嚇一跳
怎么會有奔跑的如此快的鳥
簡直就像一道黑影,幸運一邊奔跑一邊鳴叫著,用一種其他生物聽不到的聲音,這些聲音可以幫它很好的定位,還可以幫它判斷附近的地形,可以讓它本能的在未知的地盤找到最近的出路。
兩條小細腿上的大腿肌是如此發(fā)達,幾乎每一步就能邁出比它身長幾倍的距離,奔跑過滿地的爬藤植物,奔跑過暗藏旋渦的沙土,幸運時不時還會扇起一對小翅膀,雖然還不能飛起,可是它已經(jīng)可以在學習如何用這對翅膀保持平衡,適當?shù)臅r候用多大的力氣拍擊翅膀,還可以將身子帶起來一點點,它在自己的經(jīng)歷中不斷積累經(jīng)驗,以及不斷學習。
就像現(xiàn)在
幸運不知何時跑到了懸崖邊上。
原本一馬平川的地面,在這里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方黑黝黝的深口。
不過,這里本來就是這樣的,幸運腦中的雷達早就告訴了它這里的地形就是這樣的,之所以選擇這條路,是因為這條路距離最近,也是最安全的路。
嗒嗒嗒嗒幸運的腳步聲短暫的停頓了一會兒,扒著小腦袋向下望了望,然后,它猛地向深淵的方向跳了下去
借著峽谷之間的風,它張開了自己的翅膀,雖然翅膀相對于它的身子還很小,不過它還是靈巧的借助風勢穩(wěn)住了自己的下墜速度,目光堅定地望向某個方向,它又向著那個方向扇了幾次翅膀。
在懸崖峭壁上像個皮球一樣摔了好幾下之后,幸運終于見到了自己的第一個送信對象。
看到了那只回應過自己的白色信鳥,以及白色信鳥旁邊的大胡子男人,幸運在草地上掙扎幾下重新站起了身子,然后重新“嗒嗒嗒嗒”的向?qū)Ψ脚苋ァ?
“您好,
不要懷疑,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這封信毫無疑義是送給您的,確切的說,是送給不止您一個人的。
大陸安全委員及現(xiàn)在面向目前還在黑土大陸上的全部人類發(fā)出撤退令,這封信就是通知您盡快撤離。
年已經(jīng)降臨到了這塊大陸上,沒錯,就是傳說中的年,這片大陸已經(jīng)不再安全,稍后各大洲的最高戰(zhàn)力將會抵達戰(zhàn)場,屆時這片土地將會更不安全。
請不要猶豫的盡快撤離,您的家人和朋友正在外面等著您,具體的事情,等您撤離到龐托克的時候再了解全部。
請感謝為您送信的這只信鳥,檢查它的身上是否有傷,如果有傷請為它治療傷口,如果有食物請給它食物,貝殼,或者是藍色的龐托克幣,請將閱讀完畢的信重新放回信筒,并且在信筒上畫下一道刻痕代表已經(jīng)閱讀完畢。然后,請不要耽擱這只信鳥的時間,因為目前可以完成送信任務的只有這一只信鳥,它還要繼續(xù)為其他沒有收到消息的人送信。
”
展開那張細細的信卷的時候,男人的心情滿是不可思議,他之前先是看到了閃電般的裂痕從頭頂滑過,然后如今又是一只黑色信鳥從天而降,天知道他一開始還以為對方是一只大號烏鴉來著正在感慨晦氣,對方卻一瘸一拐的向自己走過來了,等到它朝自己示意腿上的信筒的時候,他這才意識到這是一只信鳥,一只黑色的信鳥
想到之前看到對方在峭壁上磕過幾次才從天而降的畫面,男子怔了怔,匆忙檢查了一下黑信鳥的身體,確定它毛厚并未受傷之后,又給它吃了一枚藍色本地幣,在它狼吞虎咽吃東西的時候,男子將信卷重新卷起來,重新放入信筒蓋好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在信筒上刻了短短一個1字,這個動作仿佛是什么信號,接下來,他看到那只信鳥在吃完嘴里的食物之后,迅速張開翅膀叫了起來,短暫的確認之后,它便抖抖絨毛,朝著某個方向義無反顧的跑了
那是比他所在的位置還要神秘的黑土大陸的更深處
愣了愣,男子到底立刻開始向最近的傳送點趕去。
而幸運的征程卻剛剛開始
前面的這6000公里是很艱難的,這是其他信鳥無法送信的距離,而后面的也沒有好多少,至今沒有人知道黑土大陸究竟有多大,這里充滿了未開發(fā)的土地,尤其是越往后的土地,如果不是結伴而行的話,甚至可以走個一個月也無法見到同伴。
當然,除去那些集市。
為三位相距遙遠的單個旅人送完信之后,幸運很幸運的來到了一個集市,在這個集市上,它找到了好些需要送信的人,短暫的休息補給之后,確定對方有將信卷重新放好,每個人又都有在它的信筒上留好印記,它隨即繼續(xù)往下一個送信點跑去。
幸運只是目光堅定地大步朝前跑著,在它看來,它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有被清洗包扎好,肚子里飽飽的,都是那些人給它的藍色硬幣,它知道下一個要收到它信的人在哪里,它目標明確信念堅定。
它不知道,在它的身后,在那些收到它的信、即將準備撤離的人們眼中,它是什么樣子的
那是一只看起來非常疲勞的信鳥。
黑色的絨毛已經(jīng)不完整了,身上到處都是磕磕絆絆的痕跡,就連那小小的黑色頭頂也有蹭傷的痕跡,更不要提那一雙腿。
幸運的腳皮已經(jīng)被磨爛了。
就連腿上沒有被絨羽覆蓋的腿皮也是,細細的傷口遍布整個腿面,每走一步都有新的表皮被撐破,這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淘金者看了都覺得疼,然而那只受傷的黑色信鳥卻像完全不覺得那傷口疼痛似的,只是抖擻著已經(jīng)不太精神的絨羽,然后再度出發(fā)。
看著那只黑信鳥的背影,人們靜靜停留了幾分鐘,目送它離開,為它祈禱。
祈禱那只黑信鳥可以平安的完成它的使命,可以活下來。
不知自己被很多人祈禱著的幸運還在大步奔跑著,疼嗎它是疼的,可是心中升起的另一種感覺讓它漸漸忽略了身體的疼痛,它有點興奮,隱隱的興奮。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隨著奔跑速度的加快,它的腿皮脫落的更加快了,不止腿皮,它身上的絨羽也在脫落,按理說它是疼痛的,可是,一種感覺奇妙的出現(xiàn)在它的心里,那是一種自己身上即將要發(fā)生什么變化的預感。
它沒有經(jīng)歷過,然而那是銘刻在它的血液里、基因里的一種本能,就像它天生就懂得如何送信一樣。
奔跑間,它慢慢張開了一對小翅膀。
大地在顫抖,紫黑色的雷電出現(xiàn)在地面上,地面仿佛張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地動山搖,遠處的火山被觸動開始噴發(fā),地面上的河流仿佛燃燒了起來,水汽迅速的蒸發(fā),地面變得越來越不穩(wěn)固,越來越熱,地面的裂痕也越來越多
一切都顯示,有很可怕的變化在發(fā)生了。
幸運仍然在飛快地奔跑著,在裂縫與裂縫之間迅速的騰挪著,不過這種神乎其技一般的躲藏眼瞅著就要持續(xù)不下去了,地面開始塌陷,火熱的熔漿宛若血液一般,已經(jīng)在下方的深淵中靜靜的開始流淌
就在腳下的土地紛紛解析,樹木與山石紛紛墜入深淵的時候,幸運用力一登,翅膀努力扇動著,一開始越扇越快,等到它開始掌握住一絲氣流之后,翅膀的扇動動作忽然優(yōu)雅起來,慢慢扇動一下然后又一下
前方的樹木在它起飛的地方整棵向下栽落的時候,這只幼年黑信鳥飛了起來
越過紛紛墜落的山石,越過地底冒起的黑煙,它飛了起來
隨著翅膀的一次次扇動,翅膀上原本的絨羽開始加速脫落,一小簇一小簇短而密的灰黑色絨羽隨風而落,落入深淵,下面露出的卻不是流血的皮膚,而是
簇新的黑色硬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