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邂低下頭,緊張地心都要跳出來,努力穩(wěn)住聲線,公事公辦的語氣“不知公公找江某有何要事”
飄飛的雪里,云歇倏然抬頭,露出一張令現(xiàn)在的江邂再無顏面對的臉。
云相他回來了,在他叛離云黨、向陛下投誠后,回來了。
江邂唇齒間發(fā)苦發(fā)澀。
云相于他有恩,待他不薄,沒有云相就沒有他今天,可如今朝堂上,云黨被打壓得潰不成軍,他并不想步謝小爺和楚將軍的后塵,他得為自己為家人籌謀。
江邂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倒戈反咬云相,這是他做人的底線,他只是為陛下效命,以求自保。
他既已做了選擇,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斷無回頭之理。云相的時代已成過去,徒留冰涼,大楚朝只能也只會有一顆永不隕落的太陽,那就是陛下。
云相回來得太晚,根本無法像從前那樣力挽狂瀾。江邂看不見希望。
他對云相有敬有畏有慕,對陛下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與折服。
帝王心深似海,陛下圣人皮囊下,到底藏著怎樣一顆心,誰也看不透,高深莫測又令人惶然失色。
背叛云相的代價他還承受得起,背叛陛下江邂想都不敢想。
“是我。”云歇沉聲道。
江邂佯裝激動,剛要出聲,云歇先一步道“現(xiàn)在不是解釋敘舊的時候,乾西門怎么走”
乾西門是出宮的唯一通道,看守城門的護軍也有不少向云歇暗中投過誠。
江邂忙道“我?guī)^去”
云歇搖頭“不用,你太顯眼,我不想引人耳目,你告訴我怎么走即可。”
江邂眸底掙扎,最后還是咬咬牙,按著陛下的吩咐,給云歇指了條路。
云歇轉(zhuǎn)身便走,卻被江邂遲疑叫住“等等”
云歇回頭,一邊眉梢輕輕挑起,顯然是有些疑惑。
江邂避開他犀利的眸光,有意提醒“云相,人心似水,您有沒有想過,您假死這么久,還有多少人對您是忠心耿耿的”
比如安插在宮里的眼線,比如乾西門的護軍,比如我。
江邂深知云相為人,云相雖位極人臣,卻不像陛下精于城府,令人不寒而栗,云相他不太懂人情世故中的曲折陰暗面,也壓根不在乎,自負到近乎天真,是硬靠著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勁才走到今天的。
云歇怔了下,面色微變,顯然也是明白了什么,卻仍無所謂挑眉,極瀟灑地朝他揮手“走了。”
江邂呆住了,極唐突地扯住他袖子“您不是想通嗎怎么還”
“想通是一回事,必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云歇稍顯不耐,“人我非救不可,所以我一定得逃。”
“這是沒錯,”江邂忍不住道,“但您也不急于這一時啊”
至少別在今天。去了便是羊入虎口。江邂特別想告訴云歇,他玩不過陛下的。
陛下表面清正雅和,沉靜從容,有治世賢主之范,實則高壓治國,窮兵黷武,行暴君之實,卻又極矛盾的功績赫然,遠超先祖。
云相若是安分呆著,陛下說不定還能念著點舊情,他若逆陛下的意
云歇反問“他們等得了”
“等不了。”江邂硬著頭皮如實道。
“那我暫時是不是只有這一個法子”
“好像是。”
“那不就完事兒了,誰管那些嘍啰忠心不忠心,左右我都要逃的,”云歇撥開江邂的手,“要真等我想出個萬全之計,他們黃花菜都要涼了,所以你別攔我,不然別怪我翻臉。”
江邂慌亂垂眸掩飾狼狽,鼻尖一陣發(fā)酸。云歇待朋友如何他們幾個都清楚,自己是真的沒回頭路可走了
江邂試探道“那您要是被抓回來”
“被抓回來再說。”云歇說最后這句時,已行漸遠,聲音輕得像握不住的云。
江邂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海中,發(fā)泄似的暗罵了聲,苦笑道“要知道你沒死,我是瘋了才會投陛下。”
“就是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肯啊”
云歇按照江邂的指示走了會兒,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江邂當了那么多年御前侍衛(wèi),對皇宮布局了如指掌,不可能指錯,所以難道是他走錯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云歇心下十分尷尬,正好有兩個小太監(jiān)從角落里竄出來往前疾走,云歇踟躕了下,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