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埃博拉。
一個讓非洲大陸乃至全世界聞之色變的傳染病,致死率達到5890,是當今全人類面臨最大的傳染疾病。
葉颯是用中文說出了這三個字,在事情還沒確定之前,她不讓別人聽到引起恐慌。
但她對面的薄湛臉色已變。
他當即問道“你怎么樣”
“我還好,剛才我避開了她的嘔吐物,”葉颯鎮(zhèn)定說道,隨后她望著薄湛“但是她的一切癥狀都很符合埃博拉的發(fā)病癥狀,所以現(xiàn)在我們必須做出盡快對她進行檢測。”
她微頓了一秒,深吸一口氣。
“以及采取防范措施。”
“好。”薄湛低聲道。
葉颯想了下,輕聲說“麻煩把隔壁診療室清空出來,讓我一個人待著。”
薄湛臉色微變,作為醫(yī)生,他當然知道葉颯這么做的原因。
“葉颯,”薄湛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跟她說什么。
但是葉颯抬手阻止他的靠近,冷聲道“我現(xiàn)在是懷疑傳染病的密切接觸者,在她的檢測結(jié)果出來之前,任何人不可以靠近這間診療室,以及她的丈夫和我。”
最后一個我字脫口而出時,葉颯渾身如同泄力般。
哪怕她并不是傳染病方面的專家,但是早在來非洲之前,她也接受過一系列的關(guān)于傳染病的培訓。
特別是埃博拉這樣的疾病,沒人不會提到她。
來這里兩個月一直平安無事,她以為自己只需要面對傳統(tǒng)的瘧疾、艾滋病等傳染病,沒想到埃博拉居然又在埃塞米死灰復燃。
很快,外面似乎行動了起來。
在這里沒人會對傳染病抱有僥幸心理,哪怕他們沒有聽過中國那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話,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幾分鐘后,兩個身穿白色防護服,戴著防護眼鏡、口罩全副武裝的人出現(xiàn)。
很快,葉颯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葉颯,隔壁診療室已經(jīng)被清空,現(xiàn)在你可以出來,然后去隔壁休息。”
說話的是薄湛,他全身裹著嚴密的防護裝備,只留下一雙眼睛。
葉颯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頓了下,低聲說“小心。”
她到了隔壁診療室,安靜坐在房間里的椅子上面。他們所處于的醫(yī)院是臨時建成的,由帳篷和集裝箱板房組成的,旁邊還有一排平房,那里放著他們的醫(yī)療器械。
沒一會,葉颯聽到外面的動靜。
于是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窗口處,外面原本來看病的人都有些茫然的留在原地,而醫(yī)院的營房大門已經(jīng)被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把手住。
有些人安靜等著,但也有人很不客氣的在指手畫腳。
雖然葉颯聽不清楚他說的話,卻能猜到內(nèi)容,大概是為什么不讓他們離開,為什么醫(yī)生不繼續(xù)看病。
此時整個醫(yī)院營地,成了不能進不能出的地方。
葉颯看著這陡然緊繃的環(huán)境,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是第一次,她無比希望自己的判斷不準確,是誤診。
她希望那個非洲女子只是尋常的發(fā)燒而已,并不是傳染病。
葉颯安靜望著窗外,大部分還處于迷茫的人,嘆了一口氣。
這里的人們已經(jīng)承受的夠多,他們不該成為傳染病之下的亡魂。
中午的時候,薄湛隔著門口給她送了一份午飯,低聲說道“我們已經(jīng)采集了她的血液樣本送到布維亞的國家實驗室進行檢測,大概三個小時能出結(jié)果。你再忍耐一下。”
葉颯點了點頭,隔著好幾米的地方望著他“謝謝。”
“不要太擔心,你第一時間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足夠好,會沒事的,”薄湛還是努力安慰她。
他離開之后,葉颯才走過去把午餐拿了過來。
好在這個房間之前是診療室,桌子和椅子都齊全,因此她安心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吃飯。
葉颯以為她自己會怕,可好像又不太恐懼。
直到她想到溫牧寒,筷子停住,許久都沒再動。
“你們聽說了嗎”徐滔滔一路跑過來,一臉震驚的問道。
郎玄和張小滿同時看向他。
郎玄不耐煩“有屁放。”
徐滔滔一臉委屈,但是他這人憋不住話,立即吼道“我剛才去隔壁巴鐵哥們那邊借熨斗,聽說南郊那邊的醫(yī)院被封了,說是發(fā)現(xiàn)了疑似埃博拉傳染病的病人。”
“埃博拉”
郎玄和張小滿同時對視了一眼,他們在這邊維和也有大半年,怎么可能沒聽說過這種傳染病的存在。
任何國家的維和部隊都需要提前培訓,當時培訓的時候,關(guān)于非洲傳染病這塊,大家聽的都特別認真。
他們雖然是鋼鐵戰(zhàn)士,但也是血肉之軀。
誰都想要平平安安的回到祖國。
埃博拉這種讓所有人聞之色變的傳染病,他們怎么可能不知道。
張小滿好奇問道“南郊的哪個醫(yī)院,有咱們中國醫(yī)療隊在嗎”
中國有一支醫(yī)療隊也在這邊援助,因為都是中國人,所以醫(yī)療隊跟維和部隊這邊來往挺多的,部隊這些維和戰(zhàn)士在這里每個月都會體檢,也都是中國醫(yī)療隊負責的。
徐滔滔搖頭“放心,沒咱們醫(yī)療隊的人。那邊醫(yī)院是個國際醫(yī)療組織,據(jù)說是前幾個月從美國那邊過來的。不過也挺倒霉的,遇上這種致死率特別高的傳染病。”
郎玄和張小滿又對視看了彼此一眼。
郎玄忍不住罵了“艸。”
徐滔滔奇怪“怎么了”
張小滿怒道“你是豬腦子,葉醫(yī)生不就在國際醫(yī)療隊里面。”
這下徐滔滔也震住了,因為葉颯是中國人,他剛才一聽到說是國際醫(yī)療隊,雖然不是說慶幸,但也有種幸虧不是自己人。
這下他也懵了。
張小滿左右看了一圈,又干脆親自去找,可是怎么都沒找到溫牧寒。
直到看見方漢新,這才問道“副隊長,你看見隊長了嗎”
“有事兒”方漢新看著他著急忙慌的模樣,說道“十分鐘之前,作戰(zhàn)室給隊長打電話,他現(xiàn)在去開會了。”
方漢新看著他一頭汗,狐疑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張小滿“國際醫(yī)療醫(yī)院出事了。”
會議室。
中國維和軍營里的最高指揮官顧長遠大校,此時正一臉嚴肅的望著底下坐著的人,這次中國部隊共有三個小隊組成,工兵分隊、運輸分隊以及海軍陸戰(zhàn)隊。
海軍陸戰(zhàn)隊是第一次代表祖國參加維和,全因埃塞米附近一支全球唯一的海上艦艇維和部隊。
顧長遠環(huán)顧了一眼底下坐著的軍官,語氣沉重道“根據(jù)目前發(fā)給我們的消息,南郊的國際醫(yī)療組織所在的醫(yī)院發(fā)現(xiàn)了一例疑似埃博拉患者。我要求從現(xiàn)在開始,整個軍營進入戒備狀態(tài),所有人員取消外出,一律在營中待命。”
“一旦真的出現(xiàn)埃博拉患者,那么我們立即對整個營房進行消毒處理,并且嚴格控制進入人員,特別是外來人員。”
顧長遠的聲音還在響著,溫牧寒耳邊卻嗡嗡嗡的,聽不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句話。
南郊。
國際醫(yī)療組織的醫(yī)院
葉颯。
溫牧寒猛地握住拳頭,哪怕他竭力控制著咬緊牙關(guān),身體還不是不自覺輕顫,而前方的顧長遠還在強調(diào)埃博拉的危害性。
直到會議結(jié)束,溫牧寒第一個站起來。
一走出去,他就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撥打葉颯的電話,但是不知是她那邊的問題,電話居然一直無法接通。
溫牧寒一遍又一遍的撥打,卻還是不通。
不知他是試了幾十次,還是接近上百次,在微弱的信號之下,那邊居然接通了。
“怎么這時候給我打電話”葉颯的聲音聽起來如常,還透著一點兒輕松的笑意,“你這時候不是應(yīng)該在訓練或者執(zhí)行任務(wù)”
“男朋友,你這樣很不專心啊。”
電話那頭的姑娘,聲音那樣輕松,特別是軟軟叫著他男朋友。
可溫牧寒的心臟卻一點點在往下落,直到他低聲說“葉颯,是你嗎”
剛才顧長遠開會時說到,疑似病例是被一名國際醫(yī)生發(fā)現(xiàn),而且當場就被隔離,所以他要求所有人提高警惕,一旦遇到疑似病例,立即隔離不能抱有一絲的僥幸心理。
他打電話的時候還在想,怎么可能那么倒霉,怎么會剛好就讓她碰到。
可她一開口,溫牧寒心底就察覺不對勁。
她的語氣太輕松太正常,醫(yī)院里出現(xiàn)這樣危急的情況,她還保持這種口吻,仿佛這件事不存在。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就是那個發(fā)現(xiàn)疑似病例的醫(yī)生。
她不想讓自己擔心。
溫牧寒抿著唇,抬頭望向遠方的天空,眸色晦暗。
他的情緒不停的往下壓著,眼看著就要沉到深處到達最壓抑極端的境地,他還是又開口問道“葉颯,那個病人是你發(fā)現(xiàn)的嗎”
葉颯咬了咬唇。
她就知道不可能瞞過他的,整個非洲對埃博拉都談之色變,別說出現(xiàn)確診病例,哪怕是疑似都會通報駐軍。
維和部隊司令部一定會以最快速度通知各國的指揮部。
他也一定會收到消息的。
葉颯低聲說“你別擔心,我當時戴著口罩,也沒有跟她有太多接觸,況且現(xiàn)在還沒徹底確診,萬一萬一只是誤診呢。”
“颯颯,”溫牧寒喊住她的名字。
葉颯安靜聽著他的話。
許久,許久,他微啞的聲音緩緩在她耳邊響起,“我愛你。”
葉颯愣在當場,她好像從來沒聽到溫牧寒這么直白對她說這句話,哪怕他平時會說情話,但是越是簡單又直接的表達,反而讓人越難以表達。
特別是對于溫牧寒這種有點兒大男子主義的,讓他豁出命為了葉颯,似乎都比說出這三個字更容易。
她輕吸了下鼻尖,“非要到這種時候,你才跟我說嗎”
“如果你想聽,以后我活著的每一天都跟你說,好不好,”男人的聲音全所未有的溫柔,仿佛這滿心滿腹的柔情都傾注于此。
葉颯低聲說“這是你說的,我記住了。”
“嗯,我說的,”溫牧寒輕聲說。
葉颯嗯了一聲,許久,帶著微微笑意低聲說“我也愛你。”
下午,埃塞米當?shù)貢r間三點。
實驗室的診斷結(jié)果出來,埃博拉試劑盒的檢測結(jié)果為陽性。
整個醫(yī)院將人立即送入了之前準備好的隔離病房,負責照顧病人的醫(yī)生早已經(jīng)穿上了全套防護服。
而埃塞米當?shù)氐尼t(yī)療機構(gòu)以及執(zhí)法機構(gòu)也開始介入。
開始尋找染病女子的密切接觸者。
葉颯知道自己這時候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隔著窗子安靜看著外面的一切。
一切都朝著壞的方向發(fā)展。
第二天,就出現(xiàn)了第二例和第三例患者,并且有更多的人面臨被感染的危險。
葉颯昨晚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一處專門的隔離地點,有同事會來給她送飯。她只需要安心隔離就好,在這一方寸小天地之間一切都變得格外漫長。
好在每天她都可以跟溫牧寒打電話。
她知道溫牧寒一直想來看她,所以每次電話結(jié)束時,都叮囑他,一定一定一定不要來。
傳染病最需要的就是隔斷,隔斷患者與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包括像她這樣的密切接觸者都應(yīng)該這樣。
溫牧寒這幾天也沒閑著,埃博拉疫情在埃塞米被發(fā)現(xiàn)之后,國際社會就開始關(guān)注不已。
這也包括恐怖組織。
埃塞米國內(nèi)的極端勢力一直與國際恐怖組織有聯(lián)系,如今出現(xiàn)疫情,這幫人只會想要這潭水攪和的更渾濁,而不是想著怎么息事寧人。
因此他們開始加強各處的巡邏,防止極端勢力趁機搞破壞。
直到謝時彥給溫牧寒打電話,他自然也關(guān)注到了埃塞米這邊的疫情,更知道葉颯為了找溫牧寒早已經(jīng)到了這里。
謝時彥口吻氣急說道“牧寒,我為什么一直打不通葉颯的電話,她到底怎么了”
溫牧寒沉默了半晌,壓著嗓子說“她是第一個確診患者的主治醫(yī)生,就是她發(fā)現(xiàn)了這個病人感染了埃博拉。”
雖然葉颯之前叮囑過他,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謝時彥。
但是這種時候,溫牧寒并不想隱瞞,因為隱瞞并不會帶來安心,而只會讓人更擔憂。
謝時彥因為太過震驚,第一時間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很久,他才爆發(fā)似得罵了一句“去他媽的。”
謝時彥一向是驕矜貴公子的作風,哪怕再氣急時也少有爆粗口,更別提這樣一句近似泄憤的辱罵。
但是溫牧寒卻理解他。
這兩天他雖然跟葉颯一直打電話有聯(lián)系,可是說他的內(nèi)心猶如時時被焚燒著,一刻都沒有平靜過。
理智告訴他,暫時不見面是應(yīng)該的,這是為了所有人的安全。
可內(nèi)心發(fā)出最真實的聲音,就是想見她。
甚至他想要陪著她一起熬過這漫長的隔離期,她得有多害怕,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xiāng)面對這一切,他幾乎不敢想象她內(nèi)心的惶恐。
每一天醒來時,都會慶幸又熬過了一天。
可是每一個臨睡前的夜晚會害怕恐懼,怕睡夢中會突然發(fā)燒,突然出現(xiàn)癥狀。
陪著她隔離,這句話聽起來就傻逼,可是這么傻逼的事情,他還真的就想做。
只是一息尚存的理智,讓他無法不管不顧。
謝時彥這會兒緩過神惱火道“溫牧寒,她可是為了找你才去那個國家的,你得負責給我把她帶回來。你他媽得負起這個責任。”
這回謝時彥是真的氣急了,之前哪怕發(fā)現(xiàn)溫牧寒和葉颯談戀愛這事兒,他都沒罵臟話。
當然,他把溫牧寒打了一頓。
溫牧寒低頭,待開口時,聲音暗啞的像是被砂紙狠狠擦過,“我保證。”
我保證,會安全把她帶回去。
快到傍晚的時候,葉颯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很快,應(yīng)該會有人來給她送飯了。
吃完上次那頓火鍋之后,被補充的能量條好像又漸漸耗空了。
直到門口響起聲音,葉颯因為正在看資料,并沒有起身去拿飯,而是說了背著門口說了一聲謝謝。
只是她沒聽到把飯菜放下的聲音。
之前每天對方都是放下就走的。
直到她回頭,看著窗外站著的男人,整個人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后退了好幾步,明明已經(jīng)離了那么遠,隔著一個房間,還隔著一扇窗子。
“你瘋了。”
葉颯望向他,眼眶一下紅了,是氣的。
氣他居然真來看她了。
溫牧寒戴著口罩站在外面,低聲說“葉颯,別擔心,我不進去,不會有事的。”
葉颯“你快走。”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么隔著一個房間,不會有事的,可是她就是擔心,擔心他因為自己染上危險,哪怕只有一絲絲的可能,她都不愿意。
溫牧寒卻沒有轉(zhuǎn)身,而是隔著窗戶玻璃安靜看著她。
那樣想要看見的姑娘,此時就在眼前。
兩人隔著那么遠,看著彼此。
終于葉颯笑了出來,輕聲說“溫牧寒,你這是真的想跟我同生共死啊”
“不想。”
男人無比冷靜的聲音叫葉颯一怔,直到他低聲說“颯颯,我要你活著,活著成為我的妻子,成為我孩子的母親,成為我孫子的奶奶。”
葉颯忍不住望向天花板的方向,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眼中的淚意。
待她低頭時,就見站在窗邊的人伸手將手掌搭在玻璃上。
葉颯深吸了一口氣,終于緩緩走過去。
她的手掌貼著玻璃慢慢壓了上去。
手指對著他修長的手指。
溫牧寒看著她,隔著玻璃他的聲音其實并不算太清楚,但是葉颯卻依舊能聽到他說的每一個字,“等你隔離結(jié)束,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