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一場早去早回的旅程, 空間窗里的時間緩慢如同凝固,讓身處其中的人懷疑自己是否已經(jīng)在這里度過了一年或是十年。
但這段旅程也絕稱不上平緩, 空間窗里藏著時刻能讓他們葬身其中的漩渦與風(fēng)浪, 讓整艘星船差點(diǎn)散架。
即便如此,試飛船也在穿過空間窗,即將看到希望曙光之時猛然震顫, 像是撞上了一面堅固的墻壁, 搖搖晃晃地解體成了零散的金屬部件。
“碰到壁了”試飛船的隊長毫不慌亂,一邊在通訊頻道中大聲向隊員告知情況, 一邊打著手勢示意他們張開防御。
他們下一秒就會暴露在空間扭曲的交錯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錯漏就會丟掉性命。
所有的隊員在出發(fā)前都被反復(fù)叮囑過,但經(jīng)過一段不分晝夜的艱辛旅程,他們早已極度疲憊, 反應(yīng)也免不了慢上三分。
博爾第一時間張開了防御,比隊長提示的還要更早一點(diǎn)。
作為獸種他有著更加敏銳的直覺,讓他在星船撞上“壁”之前就察覺到了事態(tài)的變化。
及時張開的防御為他抵擋住了空間交錯點(diǎn)凜冽的“風(fēng)”,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如他那般及時, 而正是慢了那么半秒不到, 他看見猩紅的血肉從眼前飄過。
兩個疲勞過度的隊員被一瞬扭曲的空間所吞噬,還有一個捂著肩膀無聲慘叫,左臂已經(jīng)不見蹤影。
血肉零星地漂浮著, 每一滴血珠都清晰可見。
那些血肉隨著他們一起穿過了“壁”, 在猛然施加于身的重力作用下潰散墜落。、
好沉
博爾驚異于翅膀上拉扯著的力量, 叫他一時間無法展開翅膀維持住高度, 和那些無法飛翔的人類種一起直直往地面墜落。
因為羽系獸種的骨骼中空又沒有過多脂肪,他下落的速度要比其他人類種慢一點(diǎn)。
而且也很痛。
博爾粗略估計了自己身上的上,翅骨肋骨手腳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耳朵里嗡嗡作響頭暈?zāi)垦#钤愀獾哪^于他的眼睛模糊,視線里只有大片的紅。
大概一只眼睛已經(jīng)瞎掉了。
他咽下涌上來的血,竭力睜大眼睛觀察這個陌生的星球。
空氣也好,水分也好,重力也好,就連他最為熟悉的天空,地球也是截然不同的。
他無法揮動翅膀,也很難順暢的呼吸,手足麻痹著從高空墜落。
防御裝置艱難地閃爍最后的光亮,為重重砸在地上的隊員張開緩沖網(wǎng)。
但他們掉落的位置太高,砸得太重,緩沖的那一下就有人吐了血。
人類種不比獸種的皮糙肉厚,當(dāng)隊長從疼痛與眩暈的昏黑中找回神智,已經(jīng)是月上中天的事情。
他沒有力氣坐起來,維持著癱在樹下的姿勢,仰望著樹葉縫隙間的繁星滿天。
夜幕是深沉而又飽滿的深藍(lán),星子明亮閃爍于枝葉之間。
也許是剛剛下過雨,泥土濕潤樹葉落下水滴,在他能嗅聞到的血腥味之間摻雜上陌生又熟悉的香氣。
歡迎回家。
他半昏迷地躺在樹枝落葉間,聽不清那是樹葉婆娑,還是自己的呢喃。
他也不知道與自己一同墜落的同伴,又有幾個能睜開眼睛,看到故鄉(xiāng)的星空。
他只是疲憊而又滿足地合起了眼睛,向著更加夜色濃重的地方墜去。
如果他醒不過來也無妨,他們的防護(hù)服上都是考慮到了尸體處理的特殊設(shè)計。
一旦他們的生命體征消失,防護(hù)服就會變成全密封的裹尸袋,將他們尸體,連帶著來自于外界的細(xì)菌病毒一道封存,以免威脅地球的生態(tài)。
按照原定計劃,登陸地球的人員都要穿著防護(hù)服,為了不跟人類種翻臉,博爾一開始也沒準(zhǔn)備把防護(hù)服脫掉。
但是地球的重力實在太大,空氣中稀薄的可呼吸成分讓他能聽到大腦充血的聲音。
博爾扯開了沉重的頭套,拖著翅膀從那套硬殼似的防護(hù)服里爬出來。
呼
他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放松身體去適應(yīng)地球的重力。
扶著樹站起來還勉強(qiáng)能做到,走路一步一跌,想要飛起來更加的困難,他連基本的起飛動作都做不到。
不過在這些惡劣的條件之中,到底他還是被眷顧了一次。
他從模糊的視野中辨別出人類留下的痕跡,被清開踩實的小路,和小路上木制的標(biāo)記牌。
出發(fā)前博爾把玉英的直播記錄看了幾十遍,熟悉到能夠在腦中畫出玉英活動范圍的地圖。
這里距離玉英的屋子并不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