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時,黎府設(shè)了宴席,賓客們在前院用飯。
黎婉婉方才出現(xiàn)在前廳的時候,葉建南就看出了她臉色不對勁,招呼完賓客后,葉建南就跟黎員外提出想單獨(dú)見見黎婉婉。
自從先前黎員外問過葉建南話后,黎員外對葉建南是一百個滿意,也沒為難自己這未來女婿,讓下人領(lǐng)他去了黎婉婉的院子。
黎員外寵女兒寵得沒邊,黎婉婉的院子是整個黎府最大的院子,里面還蓋了繡樓,種了上百株西府海棠,奇花異草也數(shù)不勝數(shù)。
繁花香草迷人眼,可最惹人注目的還是蹲在一片蝴蝶蘭花叢里的黃衫少女。
名貴的杭綢裙子拖曳在泥地里她也絲毫不在乎,只十分賣力的拿著鏟子在鏟什么,額前沁出幾絲薄汗,發(fā)髻上的海棠花釵因?yàn)樗膭幼鬏p輕顫動著,像極了一副名仕筆下的仕女圖。
葉建南走近了些,隱隱綽綽聽見她在罵“王八蛋”“笨蛋”之類的。
杏芷瞧見有下人領(lǐng)著葉建南進(jìn)了院子,忙輕咳兩聲提醒黎婉婉。
黎婉婉揚(yáng)起頭望去時候,順勢抬手抹了一把額前的汗。
因?yàn)檫@個姿勢,她袖子落了下來,露出一截嫩藕似的手臂,手腕上戴了串紅艷艷的珊瑚珠。驕陽攝人,她腕上的珊瑚珠折射出柔和的光芒,相襯之下,那只手臂白皙得近乎透明。
葉建南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掩去眸中的深色。
“你怎么過來了”黎婉婉用力把小鏟子插進(jìn)泥土里,拍拍裙子上的泥站了起來。
“葉某人愚拙,從前做了許多叫黎姑娘難過的事,特來賠罪。”葉建南拱手,因著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淺色儒袍,人又生得清俊,倒半分沒了武將的樣子,一身清貴。
黎婉婉抿著唇不接話。
葉建南正經(jīng)起來,還真不怎么會說話。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幾從被她折騰得不成樣子的蝴蝶蘭,想說點(diǎn)好聽的,尋思半響夸贊道“黎姑娘種花種得真好。”
黎婉婉看了一眼快被自己薅禿了的蝴蝶蘭,盯了葉建南一眼。
杏芷都看不下去了,默默抬頭望天。
葉建南
那群狐朋狗友不是說哄姑娘開心就要多夸她嗎
雖然黎婉婉不怎么想搭理他,不過好歹還是讓他進(jìn)屋喝上了一杯茶。
黎婉婉這別扭鬧得有點(diǎn)久,葉建南把自己想到的看到的,該夸的都夸了一遍,但黎婉婉臉色還是沒有緩和的意思。
他進(jìn)來有一會兒了,再待下去也不合適,葉建南都打算起身離開時,黎婉婉才搗鼓著她的九連環(huán)問了句“你如今登門來提親,是喜歡我了”
放眼大翰,怕是沒有哪家姑娘能這般直白的提問自己的未來夫婿。
葉建南只是微微一怔,隨即點(diǎn)了下頭。
剛得知她曾因自己名節(jié)被損的時候,他像是突然有了一個說服自己名正言順去找她的理由,他得對她負(fù)責(zé)。
這樁婚事葉夫人是極力反對的,外人也覺得門不當(dāng)戶不對,是黎家高攀了葉家。
但沒有人知道,是葉建南覺得自己配不上黎婉婉。
曾經(jīng)葉家出了名的內(nèi)宅不寧,妾侍興風(fēng)作浪,庶出子女壓在嫡出頭上葉家被世家夫人們笑話了不知多久。他自己也是聲名狼藉的一個人,黎婉婉若是嫁過來,那就真是入了泥潭。
如今葉家雖然圣恩正濃,但自己母親是個什么性子葉建南心中還是有數(shù)。不管他娶誰,葉夫人不過一把當(dāng)婆婆的癮,怕是不得消停。他不久之后就要駐守雁門關(guān),屆時黎婉婉和葉夫人若處在一個屋檐下,可能還會鬧出不少事端來。
解決的辦法他想過,只是還不知黎家的態(tài)度
喜不喜歡這樣的問題,在黎婉婉問出來之前,他沒有想過,也沒有精力去想。
但是當(dāng)黎婉婉問出口后,他心中約莫有了答案。
除了眼前這個明艷率真的女子,他沒想過和其他女子共度一生。
黎婉婉見葉建南點(diǎn)頭,搗鼓九連環(huán)的動作一頓。
她雙頰染上幾分微紅,像是羞怯,低著頭沒有看葉建南,只咕隆兩聲“你喜歡我什么”
“不知道。”
聽到這個回答,黎婉婉才升起的一點(diǎn)羞怯又跑沒了影。
九連環(huán)也不拆了,“啪嗒”一聲仍在桌上。
葉建南這次沒哄她,只靜靜看著她。
黎婉婉很想轟他走,但是一想到這家伙可能會真走,又生生忍了下來,只道“你既不知道喜歡我什么,還瞅我作甚”
“因?yàn)槭抢韫媚铮韵矚g吧。”
這是葉建南想了很久,才得出的一個他覺得算是答案的答案。
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卻總算是叫黎婉婉露出了一個笑臉。
她玩著自己的手指頭道“我喜歡海棠,爹爹就命人在我院子里種了一百株西府海棠。以后你也會給我種一院子海棠嗎”
葉建南道“雁門關(guān)外苦寒,海棠怕是種不活。”
黎婉婉并不知葉建南要駐守雁門關(guān)的事,只狐疑望著他。
葉建南緩緩道“我兩月后就要前往雁門關(guān)守關(guān),若是大婚,圣上會允我在京中多留三月。但年后也得出關(guān),歸期載不定”
這便是他之前得了封賞之后,也不敢給黎婉婉任何回音的原因。
黎婉婉若是嫁了他,一個法子是留在京中等他載。但縱使他把葉家東西兩院砌墻隔開,讓她和葉夫人各過各的。可只要有那么一層婆媳關(guān)系在,二人肯定還是會鬧矛盾。
另一個法子是他帶黎婉婉一起去關(guān)外。雁門關(guān)雖是苦寒,但他如今已是從三品的云麾將軍,會在關(guān)外也給他配府宅,凡事都有下人去做。關(guān)外除了氣候惡劣些,沒有中原那么多好吃好玩的,黎婉婉依然可以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
他雖是做好了這一切打算,可黎家是什么想法,他沒把握。
畢竟關(guān)外冰天雪地,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個苦地,便是在那些武將世家,愿意跟隨丈夫一同前往關(guān)外的夫人都少。
黎婉婉聽了,倒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不滿,反而恍然大悟一般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不種海棠也沒關(guān)系,種一百株紅梅吧,反正都是紅艷艷的。”
杏芷聽見葉建南要去守關(guān)都變了臉色,黎婉婉卻這么風(fēng)輕云淡的說出來。
杏芷以為她沒聽懂葉建南的話,還給她解釋道“小姐,難不成您以后還想跟著去關(guān)外住”
黎婉婉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杏芷一眼“不然呢”
杏芷有一籮筐的道理想跟黎婉婉講,比如關(guān)外有多冷有多苦,沒有哪家婦人愿意去受這份罪,可是看著自家小姐那雙黑亮的杏眼,杏芷深深的明白,她說什么都是沒用的。
有時候她都會懷疑,這葉將軍是不是給她家小姐灌了什么湯。
葉建南雖沒有說話,可看黎婉婉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在黎婉婉說出這番話之前,他不敢相信黎婉婉會這么痛快的答應(yīng)跟著他去雁門關(guān)。
但是她說出來后,葉建南又有種“他們懂彼此”的錯覺。
他知道這傻姑娘刀山火海都會跟著他,但他也怕她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