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前往雁門關(guān)的行程定下來后,葉夫人每天折騰著給葉建南看親事, 十天里有八天, 準(zhǔn)有貴婦上門來做客。
葉建南索性躲軍營里去了。
一直到葉卿生下太子,葉夫人有外孫了, 她進宮看了一趟, 回來喜極而泣,忙帶著丫鬟仆從往寺廟里捐香油錢禮佛還愿。葉建南這邊可算是得了幾天清閑。
軍營里剛打了勝仗,平日操練也沒那么嚴(yán)苛。
這發(fā)軍餉的日子趕上皇后生下太子,皇帝一高興, 又下令給凱旋歸來的將士們每人多發(fā)二兩紋銀。
當(dāng)將軍的自然不會把這二兩紋銀放在眼里, 可普通士兵全都樂開了花。
西山大營算是大翰最精銳的部隊, 他們不打仗時, 每個月的軍餉六百文, 打仗時一個月的軍餉是一千文, 換算下來也差不多才一兩銀子。憑白多出兩個月的軍餉, 這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好幾天都樂得合不攏嘴。
軍營里每個月都有幾天的探親假, 家就在京城附近的將士,就借著這幾天功夫回去看看老父老母和妻兒。更多是則是吆五喝六去皇城下館子, 大吃大喝。
葉建南受了封賞, 又頗得郭大將軍賞識,在軍營里也算得上號人物了, 幾個小頭目有意無意的想同他打成一片, 特地挑了今日請他去醉月樓喝一杯。
在軍營混跡了快一年, 葉建南身上那股子軍痞子味兒越重了些, 哪些人是哪些尿性他心中清楚得很。
因此只叼著半根狗尾巴草,懶散耷拉著眼皮道“今兒就不了,家中有事。”
一個身形高瘦跟竹竿似的小頭目道“葉將軍,您這升了官,飯都不肯跟我們同桌吃了”
這就有幾分拿話壓人的意思了。
葉建南抬起眼皮,瞥了那小頭目一眼,在他肩頭拍了一巴掌,扯了扯嘴角,原本清俊的五官因為曬黑了些,看著反倒給人一種逼人的銳氣“哪天咱們?nèi)暨€上戰(zhàn)場,咸菜饅頭窩窩頭,我跟你們一起圍著吃。”
戰(zhàn)場上沒個吃飯的地兒,通常都是在火頭營前領(lǐng)了饅頭粥水,幾個相熟的士兵尋塊地兒圍在一起吃。
說完這句他就揚長而去,留幾個小頭目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小頭目半晌才道“他這都升做從三品將軍,到時候都有自己的營房了,還會跟咱們蹲一起啃窩窩頭,唬弄誰呢”
一個資歷較老的鄙夷看了懵頭懵腦的一群人一眼,被人訓(xùn)了還不自知,他道“人家是說,咱們想上趕著套近乎就不必了,但若只講同袍之誼,還是可以坐下來圍一桌席的。”
這話叫幾個小頭目更加不忿。
有些東西,彼此明白就好了,哪怕他們真是那個意思,可被葉建南一番打臉,眼下又被人這么直白說出來,面子上多多少少有些掛不住。
這群人如何編排他,葉建南自是不知,他也不想知道,人越往高處走,恭維的人多,私底下說盡腌臜話的也有。只要不被他聽到,就算是他們走運了。
出了軍營,路過那間茶棚時,葉建南發(fā)現(xiàn)茶棚店門緊閉,茅屋前后青蒿都長得老高了,顯然是這一年里都沒什么人再來管過這茶棚。
硯臺見葉建南勒住韁繩望著這茶棚發(fā)愣,當(dāng)即道“誒,這說來也奇怪,在關(guān)外的時候,都還瞧見茶棚這東家,怎回京了,她倒不做這茶棚生意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小心翼翼瞄葉建南的臉色,話落果然被葉建南賞了一鞭子“人家茶棚生意不做便不做了,干你何事”
說完這句,葉建南又狠狠一甩馬鞭,駕馬沖向前方的官道。
葉建南一個親隨在馬背上探過頭低聲對硯臺道了句“沒事提那位祖宗干嘛,觸霉頭了吧”
他們原先也不知這茶樓東家有多大勢力,頂了天是個富商之女。可在關(guān)外,大軍為糧草發(fā)愁,餓得只能殺馬時,黎家雇鏢師押送來的糧草,愣是讓整個大軍多撐了小半個月。
葉建南雙目失明那段時間留在城內(nèi)養(yǎng)傷,衣食起居、煎藥喂藥也是黎婉婉一手包辦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姑娘是個什么心思,他們這些當(dāng)下屬的,也以為這二人成婚基本上鐵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
一群大老粗也不知怎么稱呼黎婉婉,因著又一次葉建南攆黎婉婉走的時候叫了她一聲祖宗,他們也就跟著叫黎婉婉祖宗。
可不知怎的,這一回京了,黎婉婉反而不來葉建南跟前晃悠了。
硯臺揉了揉挨鞭子的肩膀,葉建南那一鞭子下得有分寸,也就疼了一下,沒什么大礙。他齜牙咧嘴道“你們有誰知道那祖宗的消息沒”
硯臺畢竟是伺候葉建南多年的,葉建南情緒上的變化他還是明顯能感覺到。他一提這茶樓東家,葉建南就大動肝火,明顯是上心了。
幾個親隨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大胡子他們?nèi)ゾ茦呛染疲犝f碼頭那邊在裝運貨物,好像是黎家的,要走水路回西陵了。”
這二人還真橋歸橋,路歸路了
硯臺薅了一把頭發(fā),道“不成,這事得讓將軍知道。”
只不過一路上,硯臺都沒能找著機會跟葉建南說這事。
回了葉家,葉建南先去葉老太君院子里給她請安。
一年不見,葉老太君似乎更蒼老了些,一雙眼較從前倒像是清明了不少。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葉建南立了戰(zhàn)功,葉卿又生下太子,老太君心里高興,氣色也不錯,還留葉建南說了會子話。
“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婆子如今算是信了這句老話。你們?nèi)缃穸奸L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老婆子也不想嘴碎討人嫌。聽你母親說,你再過兩月就得去駐守雁門關(guān),出門在外,萬事都要多加小心。”葉老太君叮囑道。
葉建南給她磕了個頭“謝祖母教誨,孫兒省得。”
葉老太君嘆了口氣“你莫煩你母親,她性子是糊涂,可做這些都是為你好。換做從前,祖母自然也盼著你成家立業(yè),早些生個孫子給我抱。如今唉,一切都隨緣罷。”
“孫兒不肖,叫祖母擔(dān)心了。”葉建南垂著頭道。
葉老太君蹣跚著腳步上前扶起他“你比你父親出息,你祖父在九泉之下,也是知足的。以后葉家的大梁,就全落在你一人身上了,南哥兒,你得把它好好的扛起來。”
“祖母”葉建南喉間有些發(fā)哽,只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好了,去松鶴樓看看你父親吧,雖說是有湯藥吊著,可他這輩子,約莫也就這樣了。”提起自己這唯一的兒子,葉老太君心中也是百味陳雜,她喚了自己身邊的伺候的陳媽媽送葉建南出去。
陳媽媽把葉建南外院門口,抹了一把眼淚花道“少爺,老太君近日身體欠佳,說句不好聽的,她她老人家還能再等幾年您也老大不小了,早些娶親,讓老太君抱抱嫡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