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終有盡頭。
漫漫歲月,逆流而上,無以紀(jì)年。
但是歲月本身,仍舊在蘇幕遮的身上留下了深刻地,無法抹去的痕跡。
這條向死而生的道路,甚至比悠悠萬古的磨礪,更為可怖。
冰冷,死寂,便是蘇幕遮躍出開天一刻之后,面臨的全部,而這樣的冰冷與死寂,已經(jīng)在往后時光之中,始終縈繞在蘇幕遮的身周,侵蝕著他的道心。
這是一段,曾經(jīng)將石夷國主徹底逼瘋的歲月。
路到盡頭,蘇幕遮昔日飛揚的白發(fā)也不再張狂,隱約間顯露出些許枯敗的痕跡,不時間,鎏金色的不朽光輝,從蘇幕遮的身上一閃而逝。
那是他昔日所掌握煉化的不朽物質(zhì),曾經(jīng)本已與自身本源道基熔煉為一,成就了蘇幕遮部分超脫的底蘊,但是在漫漫歲月之中,這樣的圓融,似是有了分裂的跡象。
無盡歲月的沉默之中,蘇幕遮有了更多的體悟。
超脫的道與法,并不等同于超脫本身。
再驚艷的道與法,哪怕蘊含著大千所無法容納的禁忌,可不真正躍出那一步,到頭來,終歸敵不過歲月。
石夷國主如是。
笙簫樓主如是。
老天尊亦如是。
抬眼望去,蘇幕遮似是洞徹了混沌海潮,凝望道了無歸寂滅之地。
同樣的荒涼與破敗,同樣的死寂與絕望。
恍惚中,他似是已經(jīng)難以分明,歲月與無歸寂滅之地的分別。
葬盡了萬古歲月群生,葬盡了一代又一代的妖孽天驕。
徹底失去了希望的大千之界,又和那無歸寂滅之地有甚么分別呢
終歸,不過都是涼薄的落幕罷了。
而在路的終途,又會有甚么在等待著自己呢
歲月長河中,蘇幕遮負手而立,他的長發(fā)枯敗,劍眉花白,甚至身形隱約間,可見佝僂。
無盡歲月走過,險些壓垮了他的脊梁。
蘇幕遮的身上,隱約間有著昔日石夷國主一般的癲狂,他強自鎮(zhèn)定著,可無盡歲月的沉默與死寂,終歸侵入了他的道心之中,那閃爍著不朽光輝的道軀之下,仿佛每一縷氣血,都蘊含著詭譎與不祥。
這一刻,蘇幕遮渾濁的目光,望向愈顯湍急的歲月長河的盡頭。
有璀璨而驚世的華光,在蘇幕遮的前路綻放。
斑斕而瑰麗,仿佛是一部用歲月書就的古史,在他的面前展開了波瀾壯闊的畫卷。
驚鴻一瞥之間,蘇幕遮似是窺見了一鱗半爪,只是這些,就足以教人悠然神往。
那是荒古界的上一世輪回,那是億萬群生上一世的生滅,那是一個,曾經(jīng)還有過仙的時代
眼前除去那瑰麗的華光,便只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灰色歲月。
可蘇幕遮清楚,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某種臨界線上。
那是鴻溝,是天塹,只要再越過一步,便要直視某種不可言說的禁忌
只要再邁出一步,他或許便可以洞徹古往今來的最大辛秘洞徹?zé)o歸寂滅之地誕生的根源洞徹萬古無仙的真正緣故
而為之要付出的代價,或許便是自己的性命。
沉默中,蘇幕遮感受到了心悸。
歷世萬古歲月,他從一場場血戰(zhàn),一片片尸山血海之中走過,從沒有哪一次的生死之戰(zhàn),讓他這般心悸過。
縱身一躍,或許已經(jīng)不止是殞命那么簡單,而是同化在禁忌之中,被從因果和歲月等諸般本源之中,徹底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跡。
恍然間,蘇幕遮再度明悟,逼瘋石夷國主的,或許不止是這段漫長死寂的歲月,更有著石夷國主無形間越過了這道臨界點,順流而下的緣故。
所以他葬下了兩世身,失去了過去未來,忘卻了前塵中的許多記憶,成為了三古時代的孤魂野鬼。
抹去這些的不止是歲月本身,還有著禁忌的緣故。
沉默中,蘇幕遮折轉(zhuǎn)回身來,望向自己來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