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兵革滿道的戰(zhàn)亂時期已經(jīng)過去許多年, 而今天下太平,襄曙、北冕、東良三國鼎立,雖暗流洶涌,但面上和平,各國發(fā)展繁榮,人才輩出。
襄曙國雖重武, 但也未輕文, 大臣、皇室的子女,三歲便要開始入杲暉院學(xué)習(xí),不僅有文課還有武課。
此時, 正是上課時間,杲暉院內(nèi)一片齊朗的讀書聲。
夫子撫了撫長長的胡須, “昨日我布置的課業(yè), 可有完成”
夫子抬眸望去, 下面的少年少女們大都低頭不語, 似乎怕被他看見心虛的神情。
雖說上甲班的學(xué)生,大都是皇室子女,但杲暉院的夫子是聘請的各地有名的才子名士, 他們自有清高傲骨,不管學(xué)生是什么身份,都一視同仁, 甚至對身份高的學(xué)生要求更嚴(yán)格。
更別說在座中的不少人的父母都是從杲暉院出去的,就連他們父母對杲暉院的夫子都敬重有加,是以這些學(xué)生, 即使在外面?zhèn)€個都是闖禍的大魔頭,在夫子面前也是乖乖小綿羊一只,不敢造次。
要換了平時,他們肯定無論如何也要把課業(yè)趕完,可昨日恰好是春燈節(jié),一時玩的忘了有這回事,都心虛的緊,生怕夫子點到自己,頭恨不得低到桌子下面去。
見學(xué)生如此,夫子心中不悅,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忽然他看見最后一排一名少女不同于周圍的其他人,坐的筆直,沒有半點心虛的模樣,臉色便好看了些。
“五公主,可有完成課業(yè)”
時光荏苒,我們的五公主宛昭歌,已經(jīng)從粉雕玉琢的小團(tuán)子長成了個大姑娘,因著門門課都考第一,也有了永荊第一才女的名頭。
宛昭歌站了起來,雙手負(fù)在身后,目視前方,聲音清朗,背起了昨日夫子要求背誦的內(nèi)容,“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則至于豐。惟太保先周公”
隨著她流暢的背誦,夫子的眉頭漸漸舒展,在她結(jié)束時,一向冷面無私的夫子甚至露出個淺笑來。
不愧是他的得意門生。
“很好,坐下吧。”
鈴聲打響,課堂結(jié)束,下一堂課要去騎馬場上騎射課,學(xué)子們紛紛收拾東西。
一位少女帶著一群姑娘氣勢洶洶的圍在宛昭歌四周,下巴微揚,“宛昭歌,你又出盡風(fēng)頭,可開心了”
宛昭歌看都沒看她一眼,繼續(xù)低頭收著東西,仿佛把來找茬的這群人當(dāng)做是空氣。
反正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她都習(xí)慣了。
或許是因為六公主的生母容貴妃早年跟她母后不和,連帶著六公主也對她敵意頗深,哪怕她只是個不受寵的公主。
六公主伸手打算推宛昭歌一把,被她一閃避開,人沒推著,她自己倒是差點摔了,還是旁人扶著才沒出糗,心中更是惱火。
“喂跟你說話呢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這指著人大喊大叫的模樣,不像是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倒像是鬧市中罵街的大娘。
宛昭歌勾了勾唇角,慢條斯理的收拾好東西,這才緩緩抬頭看向六公主,神情漠然,臉上是寵辱不驚的淡定,“夫子檢查課業(yè),學(xué)生自當(dāng)認(rèn)真以待,何談出風(fēng)頭”
她說完,也不管六公主的反應(yīng),就從人群中走了出去。
六公主帶的這些人,不過是撐場子罷了,真要她們攔住宛昭歌,她們也不敢。
宛昭歌不僅文課門門第一,有著才女的稱號,武課更是常年霸據(jù)首位,可以說是文武雙全,甚至許多男子都不如她。
幼時六公主就被她揍過一頓,那時六公主被打了之后去陛下那兒告狀,但也沒討著好,只因宛昭歌平時聰穎乖巧,夫子們都向著她,為她說話,皇帝陛下也就沒有對宛昭歌過多責(zé)怪,所以她們可不敢惹她。
六公主氣惱不已,在后面摔起了東西。
其他人面面相覷,都當(dāng)沒看見。
六公主這是何必呢,無論在哪方面,她從小到大就沒斗贏過五公主,屢敗屢戰(zhàn),屢戰(zhàn)屢敗。
騎射課是大課,與其他幾個班一起上,雖說一個班的人數(shù)不超過二十,但好幾個班加在一起,人數(shù)也就多了,空曠的騎馬場內(nèi)已經(jīng)來了不少學(xué)子,而他們不約而同的,視線都朝著某個方向望過去。
少女已經(jīng)換下衣裙,換上了一身明艷的騎裝,負(fù)手站在一旁,與人群隔開,顏色艷麗的騎裝襯的她膚色更加白皙,她容貌姣好,一雙美眸淡澈,恍若林間潺潺溪流,讓人挪不開視線。
少女身后是翠綠的大樹,鳥兒撲閃著翅膀在樹梢停落,仿佛自成一幅恬靜美麗的畫。
宛昭歌早就對此類的注視視若無睹了。
“昭歌。”來人是廷尉大人的小女兒,江靜之,也是宛昭歌在杲暉院中唯一的好友。
宛昭歌見到她,臉上淡淡的神色終于繃不住了,綻開了一個笑,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對她擠擠眼,“靜之,你可算來了。”
雖然不在意那些視線,可一個人站在這里,沒人說句話,也實在是煎熬。
江靜之捂嘴一笑。
別人都只道被稱作永荊第一才女的五公主性子清冷,不愛與人說話,卻不知她其實古靈精怪的很,愛撒嬌,又疲懶,想必若不是為了讓她自己的處境好些,才不會那么用功讀書在杲暉院大出風(fēng)頭呢。
想起方才聽到的,江靜之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番,臉上掩不住擔(dān)憂,“聽說六公主又找你麻煩了”
“別擔(dān)心,我好著呢,沒什么事。”她拍了拍江靜之的手,“她在我這兒討不了好,就是跟個蒼蠅似的,整天嗡嗡嗡,怪煩的。你說她為何要如此針對我她可是盛寵在身的六公主殿下,何必跟我計較呢若是因為上一輩的恩怨,其實說不通,我母后去世時,她才多大一點。”
就連容貴妃,也是就在小時候暗地里給她使絆子,后來隨著她在杲暉院名聲大盛,讓大家都想起先皇后還有一個親女兒,更想起她雖不受寵,但依然是皇帝的嫡女,這些年很努力卻始終沒有坐上皇后位置的容貴妃就沒敢再做什么了,平時當(dāng)她是空氣一般。
“你啊,小心被別人聽去了,又要生事。”江靜之無奈搖頭。
也不知為何,明明幼年過的不算好,先皇后娘家沒落,早就搬離了永荊城,皇帝親爹又不在意她,甚至隱隱有些厭惡,別人有母親、父親兄長或是旁的親人疼愛,她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奶嬤嬤。
即便如此,她卻依然長成了這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吃的好穿的好,便萬事皆好,從不怨天尤人,性子活潑可愛,倒是難得。
“說起原因,我最近聽來一個小道消息。”
宛昭歌來了興趣,拉著她的手,“說來聽聽。”
江靜之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六公主之所以這么針對你,是因為她心悅你的未婚夫,也就是褚家那位小將軍。”
褚觀息的父親是當(dāng)朝大將軍,他的母親也是巾幗英雄,他就是在戰(zhàn)場上出生的,從小跟著父母在邊境生活,年紀(jì)輕輕就立下了不少功績,再加上長的又不差,很多人都羨慕宛昭歌有這門婚事。
“那怪不得了。”宛昭歌若有所思。
“你那未婚夫快要回永荊城了,你就沒什么想法你也十五了,這回回來,很可能就是跟你完婚的。”
宛昭歌嘆了口氣,“能有什么想法,我又不想嫁給他。”
“為何這樁婚事是先皇后為你定下的,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退的。”江靜之聲音溫婉,緩緩道,“嫁給他,你也許可以跟著他四處去看看,不必拘在深閨之中,說不定也是好事一樁。”
兩人自入學(xué)就成為了好友,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江靜之自然知道宛昭歌的性情,她定是不喜歡被拘在后院里,跟一大堆女人勾心斗角過完一生的。
宛昭歌搖頭,“靜之,我不想把我的未來壓在這些說不定和可能上,靠別人,倒不如靠自己來的實在。”
真要靠也是靠那些靠得住的人才行,褚家,褚觀息,都是靠不住的。
當(dāng)年她母后離世后,褚家對她不聞不問,顯然是有些嫌棄她的可他們不想想,這樁婚事難道不是他們當(dāng)年在她母后那兒謀求來的嗎也就是后來她的神童、才女名聲傳開后,褚家對她才好了些,時常來噓寒問暖。
都以為她年紀(jì)小不記事,可她都記得很清楚,褚家前后態(tài)度之反差,讓她很難心生好感。
宛昭歌看了一眼好友,眼波流動,看向別處,小聲道,“再說了,我也不喜歡褚觀息那個悶葫蘆。”
“咦”江靜之見她耳尖泛紅,揶揄一笑,“我們五公主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可她們二人向來形影不離,她也沒見宛昭歌跟哪個男子走的近。
宛昭歌不自然的咳了一聲。
正好此時教導(dǎo)他們騎射的師傅到了,宛昭歌對江靜之眨眨眼,沒再說話。
“這堂課,是一次小測”
許多不擅武課的學(xué)子開始哀嚎。
但他們哀嚎也改變不了結(jié)果,只能硬著頭皮上。
林師傅宣布完規(guī)則,看向宛昭歌,冷毅的面龐有所柔和,“五公主先來,為大家開個好頭。”
六公主在一旁暗自生氣。
無論是上文課的夫子,還是武課的師傅,對宛昭歌都是和顏悅色,喜愛有加,真是令人感到不快。
不過想到一會兒的安排,她又笑了,睨了一眼宛昭歌。
宛昭歌毫無所覺,對林師傅行了一禮,“是。”
她利落的翻身上馬,馬兒撒開蹄子往前跑。
她側(cè)過身,在馬上拉開弓,瞄準(zhǔn)遠(yuǎn)處與跑馬方向平行的靶子,微風(fēng)拂過她臉龐的發(fā)絲,少女眼神堅毅,箭從她手中飛出,破開空氣,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定定的插在遠(yuǎn)處靶子正紅心處。
“好”
即便早就知道宛昭歌的厲害,但其他學(xué)子見她英姿颯爽,動作利落有力,還是忍不住鼓掌叫好。
一共有十個靶子,間隔不同,馬上的少女箭無虛發(fā),前九個靶子都正中紅心,馬蹄聲還在,就剩最后一個靶子了。
就在她要放出箭時,突然她的馬兒不知為何受了驚,撒開蹄子加快速度往前跑,宛昭歌差點被甩出去。
“天啊”
不少姑娘捂住眼睛,不敢看她被摔下馬的場景。
馬上的少女并未驚慌,一手扯著韁繩,身子壓低,安撫受驚的馬兒,很快便穩(wěn)住了場面,此時她距離靶子已經(jīng)更遠(yuǎn)了,但她依然放出了最后一箭。
眾人屏息,只見那箭風(fēng)馳電掣般的飛了出去,穩(wěn)穩(wěn)插在靶子上,正中紅心。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