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毯的盡頭,月彥正站在主婚的神父身前,他身后的三面玫瑰花窗迎著徐徐的月輝,散發(fā)出瑰麗的色澤。所有人的面孔,都在這花窗玻璃的映耀下,呈現(xiàn)出綺麗的顏色來,恍如一場夢境。
而月彥就站在那里,身著黑色的長尾西裝,胸前佩著一枚劍形的胸針。比起往日,他那張俊美且妖冶的臉,愈發(fā)顯現(xiàn)出令人迷惑的神采;那雙眼睛,宛如洋紅色的酒杯傾灑了,碎成了一道道的輝霞。
只有優(yōu)娜知道,這位形貌出眾的男子并非人類,而是惡魔嘴邊流出的、血色的果汁。
侯爵閣下挽著優(yōu)娜。他會帶領(lǐng)她穿過紅毯,直到將她的手交到月彥的手中,象征將自家的姑娘轉(zhuǎn)交至了丈夫的手中。這是西方來的儀式,卻意外地在東京很受歡迎。
優(yōu)娜垂眸盯著腳下的紅色地毯,慢慢朝前走,白色的裙擺拖曳過長毯。兩個花童跟在旁邊,拋灑著花瓣,是酒紅色的玫瑰與黃色的郁金香,洋洋灑灑地落下來。右邊穿洋裝的女孩有些不高興,哭噎噎的樣子,估計是想回父母的身邊。
“真是漂亮的新娘啊”
“宇喜多小姐原本就是東京出了名的美人。”
“這位月彥先生還真是幸運啊,原本是聽也沒聽過的商人。”
賓客們竊竊私語著,將目光聚集在新娘的面容上。她像是一朵鮮潤的白鈴蘭,初初綻放,毫無瑕疵。再沒有人會比今天的她更美麗了,即使她一直低垂著目光,未曾正視過旁人。
終于,地毯走到了盡頭,優(yōu)娜與她的侯爵叔父停下了腳步。
月彥歪過頭,朝她露出很淡的笑容“今天的你格外好看。優(yōu)娜。”不知為何,他唇邊的笑意似乎有些邪肆,像是惡欲終于得到了釋放,潘多拉的魔盒終究被打開了。
優(yōu)娜抬頭,用手撩起覆在眼前的蕾絲白紗,回了句“你也是。”
叔父顫巍巍地擁抱了她,眼底有感慨的淚意。旋即,叔父對站在神父身旁的月彥說“月彥,優(yōu)娜就交給你了。你要用你的一生來守護她。”
“當然。”月彥回答得理所當然。
他相當風度翩翩地朝侯爵閣下行禮,然后牽過優(yōu)娜的手,帶她走上最后的幾級臺階。捧著圣經(jīng)的神父,就在那里等著這對牽手的新婚夫婦。他們會在那里宣誓自己的愛意與忠誠,盟約將一生交給彼此,然后戴上戒指。
就在此時,禮堂的門傳來一聲厚重的“嘎吱”響聲。這突兀的聲音,叫原本注視著新人的的賓客們,都忍不住齊齊回了頭。
門外是一陣喧囂。
“抓住那個小子快抓住他”
“他帶著槍”
幾個教堂神侍的凌亂喊聲,在大理石的走廊上回蕩著。
禮堂大開的門后,站著一個氣喘吁吁的中年男子,頭發(fā)被汗水浸濕,眼神瘋狂而充斥著死相。從打扮上來看,不過是個普通的商人;只是他領(lǐng)巾凌亂,滿面汗水,實在算不得體面,也不像是來參加婚禮的。
“這家伙是誰”眾賓客面面相覷,很是不解。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這不速之客張開口,聲音嘶啞地高吼起來“裕仁親王萬歲”旋即,他從袖中掏出了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朝向前方,就像是漆黑的眼。不等賓客反應(yīng)過來,數(shù)聲沉悶的“砰砰”響聲便已回蕩在了教堂之中。
嘩然一聲響,花窗玻璃被子彈擊中,陡然碎落為一地玻璃之雨,閃爍如夜空星辰。窗外的雨絲,再無阻礙地朝禮堂內(nèi)飄落。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禮堂內(nèi)有片刻死一般的寂靜。旋即,尖叫和驚慌聲四起,眾人這才發(fā)覺,侯爵閣下已倒在了紅毯上,面色驚恐,額頭一個碩大的血洞,正在向外淌著殷紅的血液。
“侯爵侯爵閣下”
“是暗殺是暗殺是內(nèi)閣那邊的人”
“優(yōu)娜小姐呢”
一片混亂中,有人想起了身為新娘的優(yōu)娜,定睛朝著神父的身旁望去不幸的是,這位美麗的新娘似乎也中彈了,正歪斜地靠在自己新婚丈夫的懷中,白色的婚紗上慢慢淌下紅色的血液來。
行兇者舉起槍,對著教堂天頂又連開數(shù)槍,哈哈狂笑起來“裕仁親王攝政是理所當然的你們這群把持著東京的老廢物全部都去死全部都去死什么元老啊,什么華族啊全部都去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瘋狂又嘶啞的笑聲,回蕩在禮堂之內(nèi)。先前還端坐在長椅上參加婚禮的淑女紳士們,頃刻間紛涌地向外逃去,個個都跌跌撞撞的,再不復(fù)優(yōu)雅的儀態(tài);就連被神所眷顧的神父,也模樣狼狽,竟然將圣經(jīng)擋在胸前用來保護自己。
婚禮一片狼藉,但月彥的面色卻毫無波瀾。他像是不曾目睹這狂亂的一幕,輕嘖了一聲,扶起懷中的新娘,溫柔說“別害怕,只是小傷而已。馬上就會好了。”
然而,懷中的人并沒有聲息。
月彥皺了皺眉,托著優(yōu)娜的背將她扶起,卻發(fā)覺她胸前一片鮮紅。血液將婚紗染遍,已不復(fù)原來純潔無瑕的顏色。
“嗯”月彥的瞳眸微微縮起,“你死了嗎”
他懷中的女子毫無聲息,雙眼緊閉,沒有任何心跳與脈搏。胸前的彈孔處,血液似乎已經(jīng)開始凝固,只剩下濡濕的血漬殘留著。
那張美麗的,如白玲蘭似的面龐,恍如安睡在夜晚一般,帶著一縷淡淡的微笑。這一縷笑,就像是因為倍感與愛人踏入教堂時的幸福才會出現(xiàn)的,又被死亡迅速地凝結(jié)在了臉上。
月彥的臉色瞬時僵住了。
死了
人類是這么脆弱的東西嗎僅僅是這種程度的攻擊,就會死去了嗎
他無法理解。
月彥的面孔上有幾分不可置信。他彎下腰,緩緩將自己的新娘放到了紅毯上。一旁的蠟燭燃得正盛,花窗玻璃散落一地,仿佛星河飄落了下來。而這位胸口染滿了血污的新娘,便安然沉睡在這禮堂的正中央。
沒能逃走的賓客還在尖叫,而開槍的暗殺者也在狂笑著,聲音混合在一起,在禮堂內(nèi)嘈雜地回響著。
“裕仁親王萬歲你們?nèi)既ニ腊伞?
“放過我,求求你我不過是個商人”
月彥聽著耳旁的尖叫與怒吼,心底翻涌起一股不悅之意。
他死死地盯著女人漸漸冰冷的軀體,安靜片刻后,忽然伸出手,狠狠地扯下了她的右臂。“噗嗤”一聲響,血液迸濺,將他的禮服染上一片猩色。
她的手形很漂亮,五指纖長。戴上戒指的話,一定很好看。
月彥凝視著她的手,舔了舔唇角,露出尖銳的獠牙,慢慢地,慢慢地低俯頭顱,在她的手掌上獻上了一個柔軟的吻,然后張口咬下。
撕拉
撕拉。
血肉分離的嘰嘰咕咕聲音,格外詭譎而恐怖。尚未來得及逃離的賓客,目睹他竟然摘下新娘手臂啃食的舉動,愈發(fā)驚恐地尖叫起來。
“月彥、月彥先生你在做什么”
“月彥先生在吃人”
“月彥瘋了那是他的妻子”
尖叫聲還未結(jié)束,便已戛然而止。一道形如觸手的物體自墻上劃過一道陰影,飛快地刺向了尖叫者的心臟。旋即,便是一片血液飛濺,墻壁上驟然多了一片妖異的血花。
“聒噪。”月彥眼簾半闔,神情淡然自如。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邊的血跡,居高臨下地質(zhì)問,“將家畜吃掉,這不是人類最常做的事情嗎為什么要這么大驚小怪”
然而,不會再有人回復(fù)他的發(fā)問了。
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死去,帶著驚恐的神色在結(jié)婚的禮堂內(nèi)倒下,血色彌漫一廳。
現(xiàn)在,也沒人會再來打攪他的進食了。
麝香間祗侯爵遭遇刺殺的消息,很快在東京驚雷似地傳開了。
據(jù)說暗殺發(fā)生的那天,是宇喜多家小姐的結(jié)婚儀式。到場的賓客與宇喜多一家人,全部當場殞命,連全尸都沒有留下。
最為慘烈的,當數(shù)那位美名外揚的宇喜多家的小姐了,據(jù)事后調(diào)查的警察說“身體破破落落的”、“內(nèi)臟不知道去哪里了”、“手和頭也不見了”。
襲擊者是主張裕仁親王攝政的青年,這位青年對元老和華族的存在極是不滿,他支持裕仁親王與久邇宮家的親事,而麝香間祗爵一派的主張意見卻與青年恰恰相反。
懷著不滿與對生活的怨恨,他闖入了婚禮后,用槍和刀刃作為武器,瘋狂殺人,在警察趕來前自殺身亡。
繁華多年的宇喜多公館,就此貼上了封條。
不過,興許是這位青年狂熱的、殉教一般的暗殺,極大地逼退了元老的勢力。各位惜命的元老們,紛紛有了退讓的跡象;大正天皇病重后,被迫讓權(quán)于皇太子裕仁親王攝政。1926年,裕仁親王登位,年號定為“昭和”。,,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