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容溫雙目微闔躺在拔步床上。
腦中時而是暖房里大片燦爛繁盛的白菊,時而是桃知驚恐難消的臉。
甚至,容溫覺得,她在暖房里聞到的那股血腥味,也許不是錯覺。
所以,她看到的那些花,到底是用什么養(yǎng)出來的
越往細里想,容溫越想吐。把佛珠捻在手里,默念了幾遍清心咒,才勉強睡過去。
容溫迷迷糊糊做了整夜的夢,第二日醒來,東方隱約可見天光。
今日是預定搬去公主府的日子,桃知櫻曉兩個早早便起身了,八成是被暖房的事嚇著了,尚未緩過神,兩人伺候容溫梳妝用膳時異常沉默。
容溫沒睡好,同樣面色懨懨的。目無焦距盯著窗外發(fā)芽的新柳,耳邊是櫻曉指揮奴仆搬箱籠的聲音。隔了好一會兒,才啞聲吩咐桃知。
“你遣人去問問,額駙可拾掇好了。”
不管發(fā)生什么,之前她答應多羅郡王,會讓班第隨自己一同搬入公主府,好生照料是事實。
桃知臉色一滯,躊躇片刻,領命離去。
不多久,又腳步輕快的回來了。
“公主,額駙那邊說腿傷不便移動,不隨公主搬府了。”
雖是意料中事,容溫還是悄然松了口氣。
桃知櫻曉兩個,也因這個消息松散不少。雷厲風行的打點好行李,便迫不及待的來請容溫移步,片刻都不想在郡王府多待的模樣。
容溫的公主府,本是從前固倫端靖長公主的府邸。后長公主過世,府邸由內(nèi)務府收回,被皇帝轉(zhuǎn)賜給容溫做和碩純禧公主府。
固倫端靖長公主的額駙,便是班第的祖父,第一任多羅郡王奇塔特。
當時的皇帝賜宅邸時,有考慮到這一層關系。所以公主府與郡王府同在一條街,兩府的正大門斜對著。
所謂搬府,其實就是過一條青石大街。
不過,今日畢竟是容溫頭一遭入公主府。哪怕就幾步路的距離,公主該有的儀仗華蓋仍樣樣不能缺,免得被人看輕了去。
一通折騰下來,容溫伴著禮樂與上百奴仆的叩跪聲踏入府門時,已近午時。
衛(wèi)長史領著兩個典儀并幾個小管事,殷勤跟在容溫身后引路,順便介紹。
“咱們公主府是坐北朝南,長口形格局的四進院落。南北略長,東西稍短。一應建筑全然仿王府建制公主方才也瞧見了,五間朱紅正門并立、三間啟門為輔,很是大氣有排場。”
容溫漫不經(jīng)心的“嗯”了聲。
衛(wèi)長史隱約覺察到容溫對自己態(tài)度似比之前冷淡許多,愣了愣。就這么個恍神的功夫,一旁的海塔已趁機高聲搶過話茬,先不動聲色向容溫表明自己是孫嬤嬤的兒子,接著便不停歇的開始拍容溫馬屁。
“咱們公主自幼長在壽康宮,最得太后與萬歲爺青眼。如今雖是和碩公主身份,但一切對待皆是比照嫡出的固倫公主來的。府邸開闊大氣有什么稀奇的,依奴才看,過不了多久,公主便能更上一層樓。”
容溫聞言,挑挑眉,似笑非笑。
桃知心知肚明容溫的打算,立時站了出來,氣勢十足的厲斥,“住嘴。公主晉封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虛銜七品的小典儀多嘴了。此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你便是在詛咒皇上,不要命了”
大清滿人自關外草原而來,騎馬射獵最精,規(guī)矩松散,底蘊比之傳了幾千年的漢人差了不止分毫。
入關后,為了更好的統(tǒng)治漢人,也為了不被漢人看輕。皇室不僅興師漢學,連帶方方面面的規(guī)矩也比漢人更為嚴苛。
比如這公主冊封的規(guī)矩嫡出女兒為固倫公主,庶出或領養(yǎng)的女兒為和碩公主。大清建國這些年,從無那個庶女或養(yǎng)女破格越級獲封的。
和碩公主若想再上一層樓,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生母被扶為皇后,身份由庶轉(zhuǎn)嫡;要么是現(xiàn)任皇帝駕崩,新帝登基,恩旨冊封自己的姐姐妹妹為長公主。
容溫是抱養(yǎng)的,生母為恭親王庶福晉,自然不可能被冊封為皇后。那便只有第二種
經(jīng)桃知這一提點,海塔才猛地回過味來,不敢置信的瞪著兩只大牛眼,額角溢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接著,“哐”的一聲,拖著一身晃蕩的大肥肉,狼狽跪在容溫腳下,“公主饒命吶,奴才絕無詛咒萬歲爺之意。公主開恩,奴才知錯了,請你看在奴才額娘的份上,饒了奴才。”
“知錯便好,起來吧。”桃知唱了紅臉,容溫自是唱白臉的,“你是孫嬤嬤的兒子,本公主怎會入府第一日便罰你,自個兒記住以后說話謹慎些便是。”
“多謝公主,多謝公主”海塔慌手慌腳的爬起來,借著袖子擦汗的動作,眼珠子咕嚕轉(zhuǎn)了一下,偷偷去覷容溫的面色。見容溫笑得和善,他臉上的驚惶褪去九分,心想這大公主果真如他額娘所說一般溫順好脾性那就好辦了。
海塔心頭冷嗤一聲,不經(jīng)意斜睨了桃知一眼,目中兇光忽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