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天
早晨,天剛亮。
阿鴻在帳篷外喊她的名字。
涂莉莉醒了,立即爬起來。
他大概看到她穿上了獸皮裙和獸皮背心,顯得比之前還要高興,是因為覺得她終于是“同類”了嗎
“好看。”他說。
涂莉莉也覺得不錯,忽略她沒穿內(nèi)衣的情況,她還從來沒有試過野人stye,獸皮套裝簡直時髦翻了。粗獷,純天然。
“兔子”她指著裙子問。
“鹿。”
“鹿”她又指著背心問。
他笑,“狐。”
他手里拎著一雙皮鞋,“鞋。”
她接過鞋鞋面鞋里是皮子,鞋底是加厚的草編鞋底。
不得不說,這種制鞋工藝完全超出她的預期,相當精致。鞋底形狀不是現(xiàn)代制鞋工藝的符合腳型,只是腳掌大一點,腳跟處略窄,但舒適度很不錯。
她穿上鞋大小合適。
她猜,之所以昨晚阿桃沒有連著衣服一道給她拿來皮鞋,是因為衣服大一點無所謂,鞋子最好能合腳。阿桃肯定不知道她的鞋碼,阿鴻不知道什么時候偷偷量了她的腳長度。
這有點不太好說,畢竟阿鴻根本就不可能意識到偷偷量她腳有什么問題,沒準在部落里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得盡快了解部落里的各種風俗和規(guī)矩。
阿鴻帶來了早餐一只野雞、十幾只鳥蛋,十幾只桃子。桃子沒有經(jīng)過選種和馴化,還是野桃子,個頭小,硬,微紅,口感還可以,不是很甜,也不澀嘴。
有了陶盆,就不用總吃燒烤了。仍然是用水煮肉,加香茅草、紫蘇葉。鳥蛋是野雞蛋,連殼放進陶盆,煮個半熟就用木鏟子挑出來,放在木碗里。
溏心鳥蛋倒是不難吃啦,很新鮮,有一種雞蛋沒有的香味。也許,就是大自然的味道
阿鴻說,首領(lǐng)不在,帶隊出去打獵了。部落里的男人分成幾隊,交錯開出去打獵,會保證村子里始終有20多個成年男人。涂莉莉一開始不知道部落里不到80個男人怎么會留下來20多人,后來想明白他是把年過14歲的男孩也算成了“男人”。大概就是分成三隊,兩隊外出,一隊守家。
首領(lǐng)去年剛滿40歲,經(jīng)驗豐富,但在周圍部落來說,已經(jīng)屬于大齡,20多歲太年輕,30歲左右最合適。首領(lǐng)已經(jīng)在挑選下一任首領(lǐng)的人選,所以最近都在帶合適的人選出去打獵。
涂莉莉打著手勢問他,跟首領(lǐng)出去打獵過嗎當然有啦,年齡合適的20多歲的獵人首領(lǐng)都帶過。
首領(lǐng)決定了下一任首領(lǐng)嗎
還沒有。
她就明白了。一個部落的首領(lǐng)應該不僅僅是一名好獵人,他還得帶領(lǐng)部落走向繁榮昌盛,考察部落成員的能力,分配物資,保證公正。
又問,部落里有其他的年長者嗎,是不是有個長老會什么的,阿鴻困惑了半天才弄明白她的意思,說是有其他老人過了40個冬天就能算是“老”人了但沒人能像首領(lǐng)那樣強壯,所以當年是首領(lǐng)脫穎而出。至于老人們開會決定事情,好像是沒有的,一般事情首領(lǐng)做決定,比如狩獵小隊去哪個方向打獵,重大的事情魚婆做決定。
她又問,女人們在哪兒洗衣服,這個也有點難度,因為皮衣基本不用清洗,女人們的家務活里沒有這一項。涂莉莉于是帶著換下來的衣服,去了小河邊,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蹲下來清洗衣服。
阿鴻看過她洗衣服,覺得有趣,但不好奇。來打水的男人女人都挺好奇的,畢竟這兒沒人見過內(nèi)衣什么樣,也沒人見過褲子,就連有袖子的上衣也沒有見過。
沒有衣架,找了幾根細樹枝折成合適的長度,剝?nèi)淦ぃ逑锤蓛簦瑩卧趖恤的袖子里;內(nèi)衣也掛在樹枝上,牛仔褲對折掛著,拿回村子,掛在自己帳篷里的樹枝置物架上。
阿鴻過了一會兒,在她帳篷外面插了一根樹枝,讓她把衣服掛在外面,在陽光下晾曬。涂莉莉跟他說過,衣服要曬干,他其實悟性很好,雖然不懂她說的蒸發(fā)什么的原理,但記住了,她穿來的衣服是要清洗、在陽光下晾曬的。
等她干完自己的活,阿鴻便帶她在村子里轉(zhuǎn)悠。
成年女人帶著沒有成年的孩子出去采集樹果子,哪里都去,也有人去森林里,但她們不會進入森林深處,因為有狼;會有兩、三個男人陪她們一起去,當然每個人都要做采集的工作;留在村子里的男人也不閑著,要“保養(yǎng)武器”,他們常用的武器包括石斧、石刀、石塊、石錘、一端綁有石頭尖頭的木棍、彈弓等,還有人花費很長時間,用大動物的骨頭磨成錐子形狀的骨錐,還有用野豬的獠牙打磨成的匕首;
獵人們用動物的牙齒做裝飾物,狼牙、虎牙、熊牙都有,女人和孩子也會得到饋贈;
未成年不分男女都要做采集的工作,男孩從小就要學習狩獵基本功,比如怎么查看動物的足跡、查看動物糞便、尋找水源、尋找食物,等等;女孩要學怎么儲存食物、怎么處理食物、上哪兒找食物、下過雨之后村子周圍和森林里都有一些什么食物出現(xiàn)、如何分辨蘑菇有沒有毒,等等。
女孩子也要學用彈弓,這種武器不需要有很大力氣就能掌握,多加練習,很快就能熟練,普遍用來打鳥,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用來打人、打小動物,實乃居家殺人之利器也。
涂莉莉?qū)Σ杉墓ぷ髋d趣不大,但對儲存的工作很感興趣。不管肉還是蛋、野菜、樹果子,全都有個保鮮問題,都必須很快吃掉,以免腐壞。他們已經(jīng)知道野菜和樹果子是可以曬干的,這樣可以多吃幾天;還知道用鹽腌漬野菜,做成古早版的咸菜,不過保質(zhì)期不太穩(wěn)定,要是保存的不當就會很快腐壞;肉則是曬成肉干,也要用鹽;各種樹果子有用鹽漬的,有用蜂蜜漬的,都不難吃。
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有時候問,但除了阿鴻之外,很難跟別人溝通,阿鴻是語言不夠手勢湊,倆人勉強還能搞懂對方在說什么。不過要是別人給她吃的東西要她嘗嘗,這個可不需要語言也能看明白。她差不多把他們現(xiàn)有的食物挨個嘗了一個遍別說,品種還挺豐富
關(guān)于食物方面,她沒有什么先進性經(jīng)驗,限于條件,他們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主要烹調(diào)方法絕大多數(shù)時候就是煮,鹽、香茅草、紫蘇是標配,還有姜,已經(jīng)開始食用姜了,并且正在馴化過程中,在村子里開辟了菜地種植一些野菜和姜。
沒有酒,但有一種葉子背面有白色絨毛的植物被廣泛采摘,每個帳篷里都有,魚婆的帳篷外面有一個小帳篷,專門存放了幾大捆這種植物。
阿鴻說這種植物要用在月圓之日的大型篝火晚會上的他當然不會這么說,涂莉莉按照他的話領(lǐng)會總結(jié)了一下這種全部落年滿14歲都能參加的活動這種植物叫“蒼”,據(jù)說很難得到,這一片都不出產(chǎn),森林里也沒有,物以稀為貴嘛,所以價值就很高,每次跟其他部落交換物資,蒼木都是緊俏貨。一捆就能換至少3頭大野豬。
涂莉莉納悶,到底什么木頭和樹葉,這么值錢
阿鴻也說不太清楚,只是說,好東西你也會喜歡
奇奇怪怪。
至于其他的,半天時間也看不出來什么。
部落的社會形態(tài)表面看起來是“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社會形式,但首領(lǐng)不在,管事的不是其他男人,是魚婆;
居住條件方面,男人們除了首領(lǐng),全都住的比較小的單人帳篷;女人住的帳篷普遍大至少一倍,因為孩子們基本上都“不知有父”,全都跟隨母親居住。有一半孩子連母親都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個男人的崽,可孩子的生母卻是肯定的;
原始社會大致上算有限的“群婚制”,一個成年女性不太可能跟部落里所有成年男性搞生命的大和諧,她們通常會選擇看得順眼的幾個男人;男人也可以跟不止一個女人做點夜晚運動,這是雙向選擇;
女性的“出婚制”是避免部落里的育齡男女血緣關(guān)系過分親近,但也不是沒有同父異母兄妹成為伴侶,同母異父的也有,只是比較少;也就是說,這個時代的原始人類已經(jīng)從經(jīng)驗中得知血緣關(guān)系太接近,產(chǎn)下基因缺陷的孩子的概率會提高;之所以是女性“出婚”而不是男性“出婚”,當然是男性要保衛(wèi)部落,所以一個小部落里保持血統(tǒng)的親緣關(guān)系很重要。
女性到附近部落也是基于交換的原則,不一定是a部落去b部落6個女人,b部落就有6個女人到a部落,通常會在好幾個部落里互相倒騰,最終每個部落都要保證人口大致持平;這可以視為是“換婚”,但不是有目的的將部落中的女性當成“物資”交換別的部落的“物資”,只是非零和游戲總是能微妙的保持平衡。
這是涂莉莉看了魚婆的“賬本”后得出的結(jié)論。
沒有文字,魚婆要如何記下部落里發(fā)生的大事呢
“結(jié)繩記事”是一定的,但繩結(jié)不是普通的繩結(jié),會在繩結(jié)上系著代表關(guān)鍵詞的物品;比如,這個名叫“紅松”的部落每生下一個男孩,繩結(jié)上就會系一個木雕小松樹;生女孩則是一個木雕小松果松果同時也寓意著將來長大后會多子;死了一個獵人系上一個只有一半的木雕小松樹;死了一個母親,則系上半個小松果;離開部落的女孩,用小小的木雕松子表示,有時候一年要離開好幾個女孩;
人口數(shù)量非常重要,光靠記憶力不一定準確,一定要有記錄,但問題還是沒有文字,無法方便快捷的記錄;這個問題怎么解決魚婆用木炭在木板上畫帳篷,一個帳篷代表5個人,不足5個人的零頭畫小人表示,一年記錄一次;魚婆從15歲就是紅松部落的巫女,如今30年了,就保存了30年的人口記錄。
30塊木板,翻起來也很快,紅松最多的時候有157人,最少的時候只有108人。涂莉莉當然詫異為什么人口的上下限波動如此之大因為基數(shù)太小魚婆說,那是因為被人殺死的和搶走的。
她又比劃著問,之前的記錄呢魚婆搖搖頭,說沒了。
至于原因,魚婆說了一堆話,她幾乎都沒聽懂。
語言不通可真難
涂莉莉超怕對方說了什么很重要的話,而她理解錯誤或不能完全明白,以至于影響到她之后的生活。
紅松部落還是滿和平的,群眾很淳樸,一下子就接受了她,魚婆也很和善,盡量回答她的問題,阿鴻負責做翻譯。阿鴻絕大部分時候也聽不懂她在說什么,畢竟很多詞不是名詞,很難明白,更別說翻譯了。
所以她就怕這中間有什么轉(zhuǎn)譯偏差,沒敢問什么復雜的問題。
一整天下來,信息量不算太大,一多半都是她看到的情況,生活很樸素,沒什么雞飛狗跳的幺蛾子;女人們有一半出去采集了,到下午和傍晚才回來;13、4歲的半大孩子已經(jīng)懂得非常多,能當半個成年人用;10歲左右的孩子不分男女都要在村子外站崗,再小一點的孩子就撒歡亂跑。
懷孕的女人不多,只有4、5個,不過也許有人剛懷孕,看不出來;正在哺乳期的女人不穿上衣,以便隨時哺育嬰兒,男人們司空見慣,并不會多看幾眼。
阿鴻提到其中一個年輕女人可能懷著他的孩子,涂莉莉便問那個年輕女人多大了,說是去年夏天來的紅松,去年冬天是她的第16個冬天。
涂莉莉震驚了這還是未成年啊
但再想想,實際魚婆下午說過,一般女孩子14、5歲來了大姨媽后就視為成年了,成年后有少數(shù)在部落里多留一兩年,大部分15歲左右就離開部落,所以一般16、7歲做媽媽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她不能用21世紀文明世界的普遍成年年齡來衡量。
而她已經(jīng)24歲,在這個時代居然已經(jīng)屬于大齡女青年了
原始社會生活艱難,原始人的面相普遍比實際年齡顯得蒼老,但少女就是少女,還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涂莉莉不是16歲了。
魚婆也問了她多大了,這個她自己回答的,老老實實的說已經(jīng)過了23個冬天,她是冬天出生的,所以今年冬天她就是24個冬天。
魚婆和阿鴻一樣,對大齡女青年沒什么年齡歧視,魚婆反而覺得她年齡大幾歲比16、7歲的少女更好這個意思她聽明白了,是更適合生孩子。話說到這里,涂莉莉就趕緊告辭走了。
生孩子什么的還是算了
村子里現(xiàn)在留下的是當時她在溪邊看到的那隊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