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賈敬壽辰。他因在廟里清凈慣了,并不出席,寧國府只按舊例設(shè)宴,又打發(fā)人請了賈母等。
等黛玉依信到賈母院子里的時候,人已經(jīng)來的差不多了。
薛姨媽正傾身面向賈老太君,含笑恭維著。賈母面色淡淡、間或應(yīng)和幾聲。
而一看到黛玉,賈老太君臉上立刻就泛起喜色,連聲招呼道“我這玉兒啊,快到我身邊來。”
說著就將黛玉按在自己身側(cè),又關(guān)切身子如何、天氣可還熱等語。
薛姨媽話被打斷了也不惱,反而順著賈母一同笑問“玉兒可好些了聽說這會又病了”
她端起茶杯拂過水面,這才繼續(xù)嘆道“不是我說。玉兒身子太虛了,日后可怎么辦真真是讓我心疼。”
“勞姨媽掛心,一時受涼罷了。”黛玉順著老太君的力道倚靠上去,彎起眉眼用原話反問了一句“寶姐姐可好些了”
被用一模一樣的話刺回來,薛姨媽難得有些噎住的感覺。她快速瞥了黛玉一眼,見她柔美嬌憨,不像是聽出自己諷刺的模樣。
薛姨媽將還沒喝的茶水蓋回去,拉起嘴角回道“也是胎里帶來的熱病,歇一陣就好了。”
說到這里,她頓了下,將身子稍稍轉(zhuǎn)向?qū)氂裥φf“幸而有個和尚,開了海上仙方兒。雖然瑣碎了些,倒真是神奇。”
“自古奇人異事也多,想必這是個高僧的。”寶玉目光只熱切留在黛玉身上,聞言便順勢夸了下。
薛姨媽就笑,她再次抬起茶杯抿了口,又漫不經(jīng)心似地重復(fù)“那和尚的確是個神奇的。還另給了個金鎖,又說了些絮絮叨叨的不經(jīng)之談,最是奇怪。”
“什么金鎖”寶玉對這等奇聞本就好奇,更兼有關(guān)寶釵,這才追問了一句。
而薛姨媽只用帕子按著嘴角笑,并不答話。
寶玉上前拉著薛姨媽衣角,撒嬌弄癡還想再問。賈老太君就開口打斷笑道“好了。是時候去那邊了,兩個玉兒隨我坐一道。”
聽得能和林妹妹共坐一車,寶玉就是眼前一亮。他也不再糾結(jié),登時就丟下薛姨媽,奔著黛玉去了。
一時進入寧國府,尤氏早就帶著好幾名姬妾丫鬟候著,熱切將人接了進去。
園子里的戲班子已張羅扮演好了,滿地的菊花盛開得金燦燦,席面上稀奇果品酒水也預(yù)備齊全。
賈母被簇擁著看了一圈,略微點了點頭,才玩笑似的問道“怎么沒見著蓉哥兒媳婦怕不是跑哪兒躲懶去了”
“煩老祖宗掛心。那孩子最近病了,還在床上歇著呢。”尤氏連忙上前笑著解釋了一句,又慢慢補充說“也不是什么大病,等好了再讓她給老祖宗磕頭。”
“近來病的太多,可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賈母一聽到生病,就想到黛玉,連忙將黛玉的手攥緊了些。
尤氏只笑著點頭,并不多說。
黛玉悄悄看她態(tài)度,總覺得有些搪塞。再想起秦可卿貌美風(fēng)流的模樣,倒是起了探訪的心。
幸而寶玉也是如此,只囔囔著要看,眾人磨不過。而黛玉便順水推舟問候了一句,也隨著一道去了。
等到了秦氏居所,就見她正歪在床榻上,只直愣愣地盯著紗帳,眼里一動不動的。
在丫鬟通報后,看到黛玉,秦可卿目光中就帶上了神采。
她有些干枯的面色都泛起了光,凝滯的眉眼靈動起來,頭上艷紅色的大字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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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不斷的“好看”跳到枕頭上,又一路順著紗帳滑到地上。讓黛玉看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你們怎么過來了小心過了病氣。”秦可卿撐起身子就要招呼黛玉,可沒一會就撫胸咳嗽起來。
黛玉連忙走過去按下,又讓她繼續(xù)躺著,輕輕拍了拍給她順氣。
秦可卿笑了會,嬌弱的面容帶著蒼白,顯出病容下的動人。
“怎么就這般嚴重了,可要快些好起來。大哥哥正說要建天香樓呢,那可漂亮了。”寶玉看著心中難過,有些笨拙地找著話題。
而秦可卿一聽到天香樓這三個字,臉色就是一黑。
她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只又猛得咳嗽了起來。嚇得丫鬟連忙端起安神茶喂了好幾口。
“可卿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招呼,秦可卿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一個身影沒有通報就大刺刺進了來、又喊得如此親近,黛玉本以為來人是賈蓉。
沒想到進來的是賈珍。
鬢角有些發(fā)白的賈珍門也不敲就進來了后,才看到里面的黛玉寶玉。他原本喜慶的臉色僵硬了些,連褶子笑紋都平了下去。
“來也不先說聲,我好讓人招待。”賈珍頓在原地,忸怩不安接了句。
黛玉敏銳地注意到秦可卿的面色已經(jīng)完全冷了,身邊伺候的兩個侍女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氣氛一時有些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