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忘之從夢中驚醒,背后全是冷汗。她還沒緩過來, 順著猶存的心思, 猛地抱住躺在身側(cè)的郎君, 埋進他肩頸交界的位置,聽著平穩(wěn)均勻的心跳, 不自覺地落淚,洇濕他的衣衫。
“怎么了”李齊慎一向淺眠, 讓她撲這么一下, 感覺到襟口的濡濕, 趕緊坐起來,半抱著懷里的女孩。謝忘之沒抬頭,他也不好硬掰, 單手仍然摟著她, 另一只手去撩床帳。
“掌燈”兩個字還沒出口,謝忘之準確地摸到他肩上, 揪住那塊布料, 聲音里混著哭腔,讓人聽得肝腸寸斷“別叫人別叫他們進來。”
“好, 不叫。”李齊慎只能收手, 順手把一側(cè)床帳掛在玉鉤上, 再小心地拍著她的后背, 像哄孩子一樣溫聲問她, “一醒就抱著我哭, 做什么噩夢了”
謝忘之想答, 喉嚨里填著的卻全是哭聲,她怕吵得李齊慎煩,不敢開口,只貼著他的胸口,牙齒微微發(fā)顫,滲出細細的泣音。一場莫名其妙的幻夢而已,夢里二月春來,她折了桃枝放在尚且年輕的皇帝榻前,走出長生殿,至此再沒有相見。她不知道結(jié)局如何,不知道夢里的自己如何,醒來卻覺得心頭酸痛,只想抱著李齊慎大哭一場。
“長生,長生”謝忘之緊緊攥著李齊慎肩上的布料,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一遍遍地叫他的小字,蜷縮在他懷里,像是經(jīng)受風雨后藏在枝葉間的雛鳥。
大風大浪見過不少,但在榻上沒見過這樣的,李齊慎頓時慌了。倒不是他慫,實在是前幾天在紫宸殿議事,事務有些多,一直拖到了快用膳的時間,出于道義,李齊慎留這些近臣吃了些點心。
吃起東西來就放松得多,能說說閑話,座下的一個郎君卻愁眉苦臉,上來的點心茶水一概不用,時不時嘆氣。崔適意思意思去問,那郎君更苦了,說是前些日子夫人夜里做夢,夢見他娶了幾房妾室,還要把她趕出家門。夫人醒過來,先是抱著他大哭一場,然后一腳把他踢出房門,到今天他都得睡在書房。
當時李齊慎沒忍住,笑了出來,現(xiàn)在倒好,可見天道循環(huán)報應不爽,如今在他懷里痛哭的是自己的夫人。李齊慎生怕謝忘之也做這種夢,她倒是不至于把他踢出蓬萊殿,但以謝忘之的烈性,要是當真,恐怕會自己走,臨走前還得把婚契糊他臉上。
他不敢動,也不敢問得深,只能一下一下?lián)嶂x忘之的后背,狀似無意地問她“到底怎么了,慢慢說給我聽”
他撫得輕,但那一下下也是實的,謝忘之整個人蜷在李齊慎懷里,貼著他的肩頸,摸到寢衣底下挺拔的軀體,聽見均勻有力的心跳,感覺到頸下微微搏動的血流。這個抱著她的男人足夠年輕足夠康健,甚至要再長幾年才能用春秋鼎盛風華正茂這樣的詞形容。
“我長生,若是不曾遇見我,”謝忘之越發(fā)酸澀,心頭像是讓人抹了把掐出的青梅汁,“你該如何”
這問題先前問過一次,李齊慎還記得,推測“怎么,做的夢就是這個”
“算是吧。”抱著他哭了一會兒,謝忘之緩過來一點,戀戀不舍地松開他,抬手擦擦眼淚,磕磕巴巴地開始說做的那場夢。
她說,李齊慎認真地聽,兩人對坐在榻上,倒坐出點論道的意思。內(nèi)殿靠近屏風的位置留了燈,勉強能照到榻前,越過半撩起的床帳,照出女孩養(yǎng)了兩年都仍嫌單薄的身子,襯著一頭漆黑的長發(fā),簡直是楚楚可憐弱不勝衣。
聽到后邊,到底是從她嘴里出來,李齊慎感同身受,也有點心酸,替謝忘之把滑到肩前的發(fā)絲撩回去“別想這個,夢而已。何況就算是真的,那也算是個好結(jié)局。”
謝忘之一愣“好結(jié)局”
“美人贈桃花,你說是不是邀約”若夢里的人真是自己,李齊慎稍稍推測,就知道是油盡燈枯行將就木,不忍讓她看著,這才借口讓她去折桃花。但他也不忍心讓謝忘之再傷心,寧可撒個不痛不癢的謊,權當是哄哄她,“橫豎你都得嫁給我,還是你覺得這回夢里都沒有婚儀,又難受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