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對這些患者的心情考慮,秦窈娘并未向他們透露林夢雅的身份。
在患者的面前,她僅僅是一個大夫而已。
女人緊緊地握住手里的糖,但卻有些苦惱不知藏在哪。
這是她帶回去,準(zhǔn)備給母親的珍貴糖果,可千萬不能丟了。
林夢雅觀察到了這一幕,她起身去自己的藥箱子里面翻了翻。
然后找到了一個空的小布口袋。
她拿過來,遞給了女人。
“這是我用來用裝藥材的,應(yīng)該是干凈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把糖放在這里。”
女人愣住了,在聽懂了林夢雅話里的意思后,她立刻接了過來,趕緊搖頭。
“不嫌棄的我謝謝大人。”
林夢雅沒有糾正她的稱呼。
在這里,她希望她的病人能以一種他們自己最舒服的狀態(tài)來跟她交流。
所以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她沒有硬性命令女人必須如何。
而是一步步的,引起對方跟她交談的興趣。
大約是因為那糖果的作用,或者是這個小營帳里面的氣氛太輕松了。
女人在收好了裝滿了糖塊的小布袋后,偷偷看了眼林夢雅,然后聲音比蚊子叫還小一點的主動開口。
“大人,我還能活多久”
林夢雅正在寫脈案的手一頓,然后,她放下了筆,認(rèn)認(rèn)真真地跟對方說道“我也沒辦法給你具體的時間,但如果你能積極配合治療的話,保守估計,年是不成問題的。”
她雖然醫(yī)術(shù)精湛,但她卻不是神仙。
不能大筆一揮,就在生死簿上給對方添上三十年的陽壽;亦不能煉制出什么仙丹妙藥,讓對方吃下就能無病無痛。
其實,作為一個大夫,即便是醫(yī)術(shù)再好再精湛,他們也有許多的無能為力。
這一點,她從學(xué)醫(yī)的那天開始,就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了。
女人聽到她的話,臉色并沒有好看許多。
她下意識地?fù)钢约旱男淇冢植剂献拥囊律呀?jīng)過多年的漿洗已經(jīng)變得極為脆弱。
但顯然,女人也顧不上這一點。
她咬著唇,半晌,才帶著幾分顫抖地問道“大人能給我開一些藥么我、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臟了,可我想見我娘最后一面。”
她能開這個口,已然是帶上了自己莫大的勇氣。
在王家的這些年,她已經(jīng)被生生磋磨掉了所有的自我,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回到家里,去給早早逝去的母親再上最后一炷香。
這世上從來沒有人愛過她,唯有難產(chǎn)而死的母親,給了她八年的母愛。
所以當(dāng)娶了后母的親爹,以母親死后的安寧為條件,要挾她必須要自賣自身給王家的為奴為婢的時候,她答應(yīng)了下來。
只是她沒有想到,王家就是一個魔窟。
她的一輩子,就葬送在此處了。
林夢雅遲疑了片刻。
在現(xiàn)代社會,每一位醫(yī)生都會學(xué)習(xí)心理學(xué)。
所以他們在面對不同病人的時候,會有不同的應(yīng)對方法。
但是在這里,她覺得自己之前學(xué)習(xí)的那些,卻沒辦法完全解決她所面臨的問題。
眼前的姑娘才二十歲。
花一樣的年紀(jì),卻已經(jīng)看透了生死,早早經(jīng)歷了風(fēng)霜。
她可以鼓勵對方,可以用她所學(xué)過的東西“挽救”對方。
但她卻并不能保證,對方還能不能看到生的希望。
“你娘她也一定很想你。”
她的聲音輕柔,卻似一根羽毛,輕輕撫過女人枯死的心。
她抿唇,露出了一朵極為淺淡的笑。
“嗯。從我小的時候起,我娘就最疼我。”
“那時候我爹喝醉了以后老是打我,可每次我娘都會沖出來擋在我面前。”
“后來我娘又有了身孕,我爹那時候就不怎么打人了。沒想到我娘在生弟弟的時候大出血,弟弟死了,我娘也沒了。”
這些話,都是藏在她心里最深處的位置。
哪怕是這么多年,她被人如何折磨,也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些。
因為那是珍藏在她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她不想讓任何人弄臟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一時間,林夢雅的腦海里劃過不少想法。
最終,她沒有只選擇當(dāng)了一個能及時給對方反饋的聽眾。
女人的聲音其實并不好聽。
應(yīng)該是哭喊叫嚷了太多次,所以她的嗓子帶著些沙啞。
她的語速也很慢,這些年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她這樣安安靜靜地說話。
他們總會叫她小賤人,叫她說些好聽的來取悅他們,亦或者是再哭得大聲一點。
她差點都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