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到來之前,金蘭終于下定決心要陪伴在朱瑄身邊。
朱瑄十四歲以后,脾氣越來越古怪,不時(shí)就和金蘭鬧別扭。
比如夜里睡得好好的,他突然偷偷爬起來往外走。
金蘭問他是不是口渴了想喝水,他滿臉通紅,梗著脖子抬腳就走。
金蘭多問幾句,他還是背對著她,不搭理人。
他開始和她疏遠(yuǎn),不許她碰他的貼身衣物,她偶爾勤快了想幫他洗衣裳,他立馬飛撲過來攔著。
宮人送來外面買的書,金蘭想挑幾本話本看,朱瑄臉色大變,捂著書箱不讓她翻。
金蘭又好氣又好笑“你怎么變小氣了”
以前朱瑄的東西她可以隨便翻,他從來不在意。
小朱瑄板起面孔“這些書不好看,都是大部頭,你不喜歡。”
金蘭只好去其他書架翻書。
不過其他宮送來好吃的好玩的,朱瑄還是會大方地讓她先挑選,知道她愛吃甜食房的絲窩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收著等她回來吃。
那年吃過水酪和稔轉(zhuǎn)后,周太后開始張羅為朱瑄選妃的事情,仁壽宮的宮人說太后先挑了兩個(gè)美貌的宮女,不久就會送到東宮。
金蘭和東宮內(nèi)侍悄悄八卦,相約去看那兩個(gè)宮女到底生得怎樣的貌美。
正說得高興,朱瑄黑著臉從他們身旁走過,一聲不吭地摔上里間房門。
他生氣了。
金蘭以為朱瑄害羞,不再提起美貌宮女的事。
朱瑄自己生了幾天的悶氣,很快恢復(fù)正常,不再天天板著臉。
他十五歲那年,中秋宮宴上周太后果然提起皇太子選妃的事。
金蘭問朱瑄喜歡什么樣的太子妃,熱心地幫他出主意。
朱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整整一個(gè)月沒理她,天天陰沉著一張臉,東宮上上下下提心吊膽。
金蘭不知道這回怎么惹到這位小祖宗了,誠心誠意給他賠禮道歉。
朱瑄不僅沒有原諒她,好像還更生氣了,俊秀的面孔冷如冰霜。
金蘭莫名其妙,心里存了心事,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穩(wěn),從夢中驚醒時(shí),忽然看到黑暗中身邊蹲著一道身影,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看。
她嚇得一個(gè)激靈。
朱瑄似乎知道她醒了,沒有吭聲,湊上前,俯身,離她越來越近。
金蘭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微涼的吻落了下來。
金蘭渾身僵住,心如擂鼓。
他衣襟半敞,長發(fā)散落在肩頭,黑暗中俊秀的臉孔泛著玉般的光澤,從容地吻她,手指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
很久之后,朱瑄才放開暈暈乎乎的金蘭,嘴角輕輕翹了一下,轉(zhuǎn)身爬上床榻。
金蘭又驚又怕又惶惑,心里百味雜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沒有爬起來罵朱瑄無恥下流,一個(gè)人躺著發(fā)了一會兒呆,就這么睡著了。
很顯然,朱瑄不是第一次這么做。
她天天和他睡一間屋子,他不知道親了她多少回了
第二天早上,金蘭故意拖拖拉拉不起來,朱瑄沒有催促她,一個(gè)人起身,穿衣,束發(fā),戴上巾帽,回到她身邊。
她全身緊繃,腦子里一片嗡嗡嗡嗡響。
耳畔傳來幾聲溫和的輕笑,朱瑄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圓圓,你接著睡,過了午時(shí)我就回來。”
說完,手指蹭過她的唇,指腹似有意似無意,輕輕擦了一下她微翹的唇珠。
金蘭渾身過電似的,哆嗦了兩下,差點(diǎn)跳起來。
朱瑄輕笑著走遠(yuǎn)。
等到他的腳步聲穿過長廊聽不見了,金蘭這才慢吞吞地爬起身,揉了揉散亂的長發(fā),坐著發(fā)怔。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雙手背在背后,來回踱步,視線掃過朱瑄鎖起來不讓她亂翻的書箱,惡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找出鑰匙,打開書箱,拿起里面的書。
剛剛翻開看了幾頁,金蘭面紅耳赤。
又翻開一本,她一張圓圓的臉紅得像豬肝一樣。
怪不得朱瑄藏藏掖掖不讓她看這些書,原來內(nèi)官從宮外買這些艷書討好他他居然喜歡看看了不說,他還全都收在書箱里
金蘭又羞又氣,晚上朱瑄回來,她按著他坐在書案前,指指那一箱書,質(zhì)問他“五哥,你怎么能看這些書”
朱瑄撩起眼皮看她,眼神幽深,不似平時(shí)溫和乖巧,眸底閃爍著讓金蘭不由得心虛的熾熱“為什么不能看”
金蘭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直發(fā)毛,支支吾吾地道“也不是不能看,不過你身為皇太子,要比別人更謹(jǐn)慎持重不能因?yàn)榭催@些書移了性情偶爾看一本沒什么”
朱瑄一笑“圓圓不讓我看,那我不看就是了。”
說完,揚(yáng)聲叫內(nèi)侍進(jìn)來,當(dāng)著金蘭的面,吩咐他們把那些書拿去燒了。
金蘭松口氣,以為朱瑄還是昔日那個(gè)老實(shí)聽話的小少年。
結(jié)果晚上聽話的少年又半夜爬起來,光腳蹲在矮榻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低頭吻她。
金蘭這次比前一晚更清醒,注意到少年人勃發(fā)的熱情。
她呆若木雞。
木雞金蘭被小混蛋朱瑄按著親了很久。
一兩次也就算了,次也能接受每天都如此,金蘭心情復(fù)雜。
這時(shí)候出了司禮監(jiān)打死東宮內(nèi)侍的事情,羅云瑾送她出宮,朱瑄也收斂起所有心事勸她離開,她同意了。
還沒離開大內(nèi),金蘭就后悔了。
她回到少年朱瑄身邊,少年朱瑄緊緊地抱著她,低頭胡亂地親她“圓圓,如果你愿意留下來,那就永遠(yuǎn)不要離開我。”
“我不要皇祖母選的太子妃,只要你。”
金蘭哭著點(diǎn)頭。
少年朱瑄怔了半晌,眉眼舒展,眸中騰起一絲狂喜的火焰。
她從未見他笑得那么開心。
他高興得手舞足蹈,每天回到寢殿,捧著下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她,生怕她跑了一樣,日日夜夜地守著她,看書的時(shí)候要她陪著,去文華殿要她陪著,出門逛個(gè)園子的時(shí)候也要她陪著。
金蘭想著他白天這么纏人,夜里肯定又會來親自己,他反倒規(guī)矩起來,在矮榻和床之間添了一道屏風(fēng),規(guī)規(guī)矩矩,隔著屏風(fēng)和她說話。
她覺得有點(diǎn)好玩,有一晚自己躡手躡腳下榻,繞過屏風(fēng),趴在他床邊嚇唬他。
打鬧間撲到他身上,少年朱瑄渾身一震,到處滾燙,輕輕放開她,光著腳跳下地。
“還沒成親”他囁嚅著道。
金蘭抱著他的枕頭,捧腹大笑。
少年朱瑄輕咳了幾聲,平復(fù)下來,回到床榻上,拉住她的手,低頭親她手心,“圓圓,我要娶你,不是讓你當(dāng)我的侍妾。我現(xiàn)在還不能自己做主你等著,等我不怕昭德宮了,我就能娶你。”
金蘭覺得他有點(diǎn)傻,這么傻的小結(jié)巴,她還是多陪他幾年吧。
她以為這輩子就是如此了。
然而禍福難料,世事無常。
那天朱瑄病倒了,沒去文華殿上學(xué),金蘭待在內(nèi)殿照顧他。
詹事府詹事忽然送了張紙條過來,說是有事和朱瑄商量,朱瑄強(qiáng)撐著不適起身去見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