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悟空別了黛玉回房,正要安寢時,忽聽地下幽幽呼喚。
掐訣施個術(shù)法,留得肉身在榻上安睡,悟空隱了行跡,悄悄潛入下陰。
閑閑行至一座巍峨高城,悟空瞧著那鐵牌上“幽冥界”三字,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進得森羅殿上,早有十代冥王整衣恭候,見得他來,齊齊口稱斗戰(zhàn)佛。
悟空便擺擺手,“都是多少年的老相識,老孫從來不拿腔作調(diào)。”
十王聞言暗自腹誹確實不做口舌之爭,但有不快,便是一棒打死。
秦廣王迎他上座,早有判官呈上香茗,見悟空神色溫和,便小心問道“前日尋那幾條怨鬼,不知斗戰(zhàn)佛是作何用途,他等今回地府,可有什么安排”
悟空想想那夜亂象,雖嚇著了黛玉,實際也頗為有趣,便嬉笑道“他們與我做了差遣,便是與我有些緣法,你且看著庇護一二。”
閻羅王記下那幾鬼名目,暗中吩咐判官點做城隍,又說道“那賈家一干人的生死薄”
翠云宮好歹還有一個地藏王菩薩,況且悟空只是看黛玉情面不讓賈家太早倒了,哪里就事事都要照拂他們。
他回絕了看生死薄的建議,轉(zhuǎn)而問十王“依著你們看,下凡渡劫的仙子,怎樣才好功德圓滿”
楚江王局促笑笑“這事咱兄弟都是外行人,還不如你清楚”
平等王怕悟空惱,忙忙說道“依理,入凡就是體會人生八苦,若要得好處,須得吃夠苦頭磨難方好若是你怕她受不住死了,我等給她加個幾十年壽數(shù)便是。”
“不好不好”悟空拍案而起,“若是如此簡單,我又何必問你們”
十王忙噤了聲,生怕這潑猴又在地府鬧騰起來。
好容易等他又坐回椅上,輪轉(zhuǎn)王悄聲道“人生八苦是正途,卻也有些偏門法。”
悟空皺起眉頭,“若是些殺人奪命的偏法,卻是不成的。”
絳珠妹子與他都是開鴻蒙便有身,分三清而生靈,她又在西方靈河畔修煉多年,靈根慧骨不同旁人。走了邪魔之道,未免太過可惜。
輪轉(zhuǎn)王見他想岔了,忙忙辯解“可不敢教唆犯禁小王之意,乃是尋一功德成圣之人,與那仙子締結(jié)宿世姻緣,屆時休戚禍福同命相聯(lián),自然能”
“慎言”秦廣王捂了他嘴,對悟空賠笑道“圣人清貴,我等無心冒犯,還請斗戰(zhàn)佛代為保密,切勿外傳。”
悟空正聽的云里霧里,聞言一把將秦廣王撥開,只問道“這卻是個什么法子若說功德圣人,譬如那媧皇三清,卻如何締結(jié)姻緣”
輪轉(zhuǎn)王瞧著幾位兄長瞪來,本不欲再說,但見悟空定定望著自己,想想他素日潑辣兇狠,瑟瑟道“非是那等圣人。例如二郎顯圣真君,已足夠那仙子受惠。”
悟空便有些惱怒,“若要如此說,老孫西天取經(jīng)的功德豈不是比楊戩還多”
十王聞得他如此說,俱是一愣。
“出、出家人六根清凈,哪有什么男歡女愛雙、雙修之理”
悟空這才曉得那法子是這么個章程,一時漲紅了臉,“嗖”地回了地上。
襲人早起送悟空出門,見他也不去尋林姑娘結(jié)伴,便覺有些蹊蹺。
“人都走沒影兒了,還巴巴瞧呢。”晴雯見了便刺她兩句“可別變了石頭,堵著門不讓人進出。”
襲人不理會她,只對秋紋道“前日金釧兒托我描花樣子,我去把東西給她。”
見襲人出了院子往榮禧堂走,晴雯忍不住呸一聲,讓麝月瞧見,便道“都在一個屋里,何苦這樣針鋒相對”
晴雯冷笑“你念著這情,不知道她給太太回話的時候念不念呢。”
麝月便嘆口氣,“且隨她去吧。”
“就看她能不能如愿告?zhèn)€姨奶奶出來”
她二人正說著話,秋紋見院門口林姑娘扶著紫鵑綽約而來,忙揚聲道“林姑娘來啦”
麝月忙住了口,迎上去笑言“二爺方才有事,急匆匆出去了,正要報給姑娘,無須等二爺了。”
黛玉聽了便有些疑惑,卻還是和她道了謝,照舊扶著紫鵑出來,自己去上房給外祖母請安。
門口遇到同來請安的三春姐妹,迎春問“林妹妹,怎么不見寶玉”
黛玉向她們解釋了,探春便道“指不定又去外頭尋摸什么東西了。”
幾人笑一通,進了門卻見悟空早就坐在一旁聽老太太說話,俱是一愣。
黛玉見他偏著頭不看自己,心里就有些微妙。
賈母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鬧不清是誰先惱了誰,一律只當是小兒女拌了嘴,逗著他們和好。
誰知悟空就是不接話茬,低著頭不知道想什么心事,眼看黛玉也要惱了,賈母忙提起旁的“云丫頭回了京,還不曾派人去接她呢。”
探春幾個便嘰嘰喳喳說起湘云。黛玉和湘云在寧國府是見過的,也跟著她們說話,賭氣不理會悟空。
偷眼瞧著黛玉眉眼含嗔,悟空心里懊悔不迭。有心去說些軟話,偏又想著那輪轉(zhuǎn)王的一通歪話,臊得就要抓耳撓腮,哪里張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