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母正要掀鍋蓋看里頭的東西,冷不防被她一抱,又聽到女兒的哭腔,頓時嚇了一跳。她反手將女兒摟住,聲音著急起來“怎么了哎喲怎么了怎么了媽在這呢在這呢,說你兩句你哭什么你。”
金父愣了一下,也快步過來看情況,被金母瞬間找到了新的指責(zé)對象“你這個老頭真是,丫頭難得回來一趟,你一見面就說她頭發(fā),你想干什么染頭發(fā)不像樣,都跟你似的掉光才像樣”
金父被指責(zé)得眉頭一豎,手下意識抹了把锃亮的腦門,一臉威嚴(yán)不容挑釁的樣子,可瞥了眼疑似被自己氣哭了的閨女,又顯得吶吶“我又沒說她什么”
金窈窕松開母親又一把撲進親爹懷里“爸,我沒哭,我就是想你們了。”
金家是很傳統(tǒng)的家庭,就像這個國度里大部分的家庭那樣,每個人都含蓄得羞于將情感表現(xiàn)出來。因此過去的很多年,金窈窕一直在想,為什么自己沒有在父母還在世的時候每天多抱抱他們,就像現(xiàn)在這樣,讓他們清晰地知道自己與她而言有多重要。
金父第一次碰上這樣直接熱烈的情感表達(dá),明顯也慌了,竟然舉手做出投降狀來,連往日的威嚴(yán)都難以為繼。但再怎么不知所措,親生閨女毫不掩飾依賴的撒嬌都叫他這個父親本能地柔軟下來,金父生疏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往日最擅長罵人的嗓門溫柔得連自己都不敢多聽“好啦好啦,都是能做媽的年紀(jì)了,還回來跟我們?nèi)鰦桑氵@孩子,什么時候能讓我跟你媽放心哦。”
金窈窕又難過又想笑,嚴(yán)肅古板的父親竟然也能用這樣的聲音說話,過去的自己怎么就一點也沒想到呢。
她松開僵硬得像塊鐵板的父親,捏了捏放好砂鍋回來的岑阿姨胖胖的手,岑阿姨跟看一個小孩子似的看她笑“金總就是嘴硬,其實和太太在家也天天都念叨你呢。今天知道你要回來,還親手下廚燒了禿黃油。你呀,平常多回來看看我們,哪怕只留下吃頓飯也好呀。”
被閨女這么一抱,接下去的時間里金父的好心情連掩飾都掩飾不住,整個人都神采飛揚的,還頭一次不等岑阿姨和金母動手,主動給全家人都盛好了飯,更一改往日的少言做派,絮絮叨叨給金窈窕介紹自己做的禿黃油。
金家是淮揚菜世家,金父除去家學(xué)淵源,早年還師承粵菜名廚,因此尤其擅長烹調(diào)水產(chǎn),禿黃油更是他的拿手絕活。這玩意看似簡單,只是蟹粉蟹膏用豬油烹調(diào),可想真正燒出精髓,卻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容易。
金父用恨不能把菜喂進女兒嘴里的架勢,仔仔細(xì)細(xì)用金燦燦的禿黃油拌那碗油潤噴香的米飯。金母跟岑阿姨相視一笑,都覺得哭笑不得,金父觀念傳統(tǒng),餐桌上向來奉行食不言的禮儀,家里還是頭一次這么溫暖熱鬧地吃晚餐。
可偏偏有人不識相,非得在這個時候打擾。
金窈窕隨手放在客廳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岑阿姨過去一看,立即殷切地取了來“窈窕,是小沈總打來的。”
金窈窕聽得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這時候的她跟沈啟明還沒有結(jié)婚,因此岑阿姨他們也只稱呼沈啟明為“小沈總”。
沈啟明的電話
金窈窕一時沒動,但母親已經(jīng)在她之前接下手機,按了接聽“喂小沈啊是我呀,窈窕現(xiàn)在在家呢,你等會兒啊”
說著將手機遞了過來。
沒辦法了,金窈窕只得接過,環(huán)顧了一圈餐桌,還是起身去了客廳角落。
路上她緩慢地將手機貼到了耳邊“喂”
聽筒里隨即傳出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低沉男聲“你回家了”
是沈啟明。
金窈窕忍不住恍惚了片刻。
當(dāng)初離婚的時候,她接連遭受打擊,已經(jīng)處于精神半崩潰狀態(tài),是留下了協(xié)議書連夜走的,全程沒有跟沈啟明面對面交流過,飛機之前拉黑了沈啟明的一切聯(lián)系方式,自那以后,就再沒有跟對方發(fā)生任何交集。
這是時隔多少年后才聽到的聲音
金窈窕也記不得了,她有些悵然也有些感慨,但這世上有些人和事總不能一直逃避,早晚都是得面對的。
她沉默了兩秒,靠著墻壁,低聲回答“是的。”
沈啟明的聲音和他本人如出一轍的冷冽“什么時候回來”
金窈窕挑眉,她過去雖然沒有嘗試過離家出走,可自己無緣無故突然回了父母家,對方打電話過來居然就是這樣的態(tài)度,還真是非常符合沈啟明這個人的風(fēng)格。
她不知道過去的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是什么心情,不過當(dāng)下的她只覺得有點好笑,玩味地問“怎么了你肚子餓了”
電話的另一頭,蔣森朝沈啟明擠眉弄眼,臉上寫滿了看吧,你溫柔懂事的賢妻良母果然發(fā)脾氣回娘家心里也是掛念你的。
沈啟明沒搭理他,也沒回答這個問題,只重復(fù)了一遍“你什么時候回來。”
“沈啟明。”金窈窕站直身體,語氣溫柔地說,“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特別想跟你說一句話。”
沈啟明聽得一頓,他很少會聽金窈窕直呼自己的大名,平常在家,對方都是親昵地叫他“啟明”的。
這讓他本能地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一旁的蔣森卻渾然不覺有問題,還一副“我是不是一不小心要聽到兄弟的小夫妻私房話了”的亢奮。沈啟明不悅地瞥了不斷湊近的蔣森一眼,索性取消了通話的免提模式,然后將手機貼到耳邊“什么”
“你聽好了。”金窈窕笑了一聲,“fuck you”
沈啟明拿著手機“你說什么”
“她說什么了讓我也聽聽窈窕私底下怎么跟你撒嬌啊怎么還帶過河拆橋的”被他擋開的蔣森因為聽不到私房話,急得簡直抓心撓肝,硬是突破重圍掰開沈啟明的胳膊把手機重新變回了免提。
金窈窕略有些沙啞的曼妙聲線下一秒輕緩地淌出揚聲器,語氣還帶著笑意,溫柔得像股清泉
“沒說什么,問候你而已。沈總長得那么帥,出門要注意安全,小心別被車撞死了。拜拜。”
通話結(jié)束,室內(nèi)隨即開始了長久的沉默。
“”蔣森舔了舔嘴唇,心情復(fù)雜地看著自家哥們,“你、你們倆私底下的相處模式,原來那么硬核的嗎”、
沈啟明聽到這聲感嘆,微微偏頭,英俊的面孔上同樣浮現(xiàn)出此生僅見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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