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房之后,建造了多排平房,那是為廠里工人所準備的員工宿舍。宿舍之后,便是一座山包,生產(chǎn)玻璃需要許多原料,比如石英砂、硼砂等,但也少不了一些輔助材料比如石灰石,而這座山包的山體中便含有不少的石灰石成分,這也是曹濱最終將廠子設在此處的主要原因。穿過這片宿舍區(qū),有一條小道通往了山頂,而山頂?shù)膫?cè)背面,則建造了一間簡易的廬棚,這間廬棚很像是護山人的落腳點,但里面卻住著一位特殊人物。
六天前,呂堯便是將克拉倫斯從唐人街帶到了這兒,跟董彪見了面。
“老呂,你安排的人回來了嗎”董彪的腿傷有所好轉(zhuǎn),但距離能下地走路還有一個漫長的過程,此刻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地躺在竹床上。
呂堯搖了搖頭,道“哪有那么快呢上午十點鐘才會開庭,現(xiàn)在十一點還沒到,就算那兄弟在一開庭的時候就見到了濱哥,等他回來,那也得是十二點鐘的時候了。”
董彪嘆道“也不知道濱哥怎么樣了,這小一個月的時間,埃斯頓那個豿日的肯定沒少折磨濱哥。”
呂堯道“能順利開庭,就說明濱哥沒多大問題,阿彪,你就安心地躺著養(yǎng)傷吧。”
董彪苦笑道“你以為我就不想安心下來么老呂,你跟我說實話,你能不能安下心來呢”
呂堯悵然道“要說安心,那是鬼話不過,如你所說,要對羅獵那小子有信心。上次給耿漢設套的時候,因為上邊還有濱哥還有你,我只是覺得這小子比別的兄弟要激靈一些,別的方面到?jīng)]覺得有啥特別,但這一次,我算是看出來了,濱哥這眼光確實毒辣啊”
董彪笑道“那你說說,濱哥的眼光怎么就毒辣了”
呂堯道“這小子毫不掩蓋他的小聰明,看上去,城府并不深,但實際上,他卻是再用他的小聰明來掩蓋他的大智慧,而他的城府,顯然比你我都要深。單就這一點,便很有一個當家人的意思。”
董彪感慨道“他不這么做,就無法拉近跟堂口弟兄之間的距離,在堂口中,他的資歷畢竟淺了些。”
呂堯道“絕非如此。這一點我暫時不跟你爭辯,我來說第二點,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連我都難免慌亂,不知所措,但這小子卻沒有,除了那天夜里來見你的時候,看到你這副熊樣,那小子稍微有了點情緒,之后便是像什么事都沒有一般。舉輕若重這個詞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可真是艱難,我做不到,你阿彪也很難做得到,我以前以為,只有濱哥才能做得到,但現(xiàn)在看來,羅獵那小子一點也不亞于濱哥。”
董彪幽嘆一聲,道“是啊,在這一點上,連我對他都頗感吃驚。”
呂堯接道“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當你說要相信羅獵的時候,我是一絲的疑慮都沒有。阿彪,二十多年了,除了濱哥之外,還有誰能讓我呂堯如此信服就算是總堂主也沒能做到啊”
董彪笑了,道“總堂主跟咱們就不是一個路數(shù),怎么可能讓你信服呢”
呂堯微微搖頭,道“不單純是這個原因我總覺得,在總堂主的身上,少了一點敢于舍生取義的魄氣。”
董彪壞笑道“那你就是說總堂主不夠仗義唄沒事,老呂,我不會說出去的,你要是能給我拿支煙抽的話,我可能都想不起來你剛才說了什么了。”
呂堯瞪起了眼來,喝道“我剛才說,總堂主沒有羅獵那小子仗義,咋了我還怕你出去嚼我的舌頭不成”說歸說,但呂堯還是給董彪拿了煙,并點上了火。
董彪美滋滋抽上了煙,哪里還顧得上跟呂堯頂嘴,接著剛才的話題,正色道“你說了三點,說實話,這三點我全完認同,但是啊,這小子的身上卻有個天大的毛病”
呂堯沒讓董彪把話說完,截胡道“那也算不上什么毛病,濱哥比他過分多了,等他再遇到了一個能讓他動心的姑娘,這毛病自然而然就沒了”
董彪愣了愣,咧嘴笑道“那倒也是”
比董彪?yún)螆蚋鼮槠惹邢氲弥徬⒌谋闶菃讨胃时戎Z,他對曹濱充滿了信心,認為埃斯頓定然玩不過曹濱,原本想借助這個機會大賺一筆,卻沒想到,最終買曹濱無罪盤口的居然占了七成多接近八成。曹濱若是最終被判無罪的話,他肯定是要虧上一大筆錢,饒是如此,他仍舊沒有改變了信念,即便賠錢,他還是期待著曹濱能夠昂首走出法庭。
法庭上,控辯雙方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控訴方這邊,埃斯頓將參與當日平復暴亂的警察代表和士兵代表請到了法庭上,通過這些人的描述,杰克董一伙人的暴徒形象顯現(xiàn)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其論據(jù)的核心點則是杰克董這伙人在面對警察及聯(lián)邦軍隊的時候,居然敢公然反抗,打死打傷了警察士兵二十余人。
這可是一項千真萬確的事實,戰(zhàn)死的警察士兵以及負傷的警察士兵明擺在那里,造不了假,也說不了謊。這一事實給控訴方加了許多的分,陪審團成員雖然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誰都能看出來,他們控制的乃是自己內(nèi)心中的憤怒。當庭法官仍舊是一副面若沉水的樣子,但是他在跟辯方律師克拉倫斯的說話神態(tài)卻嚴肅了許多。
觀審席上,公眾們也是難免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最初起的時候,當克拉倫斯提出了杰克董一幫人為什么要對一處空院落發(fā)起攻擊的疑問的時候,他們的思維在思考過后被帶到了辯方一方,隱隱以為,真有可能是警方誤解了杰克董一伙,甚至是冤屈了杰克董他們。但是,當控訴方展示出戰(zhàn)死戰(zhàn)傷的警察士兵的名單及照片的時候,公眾們對杰克董也生出了憤怒之情,若非暴徒,又為何敢對警察士兵開槍射擊呢更有一些善于分析的人士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杰克董這伙暴徒之所以會對空院落施展攻擊,目的就是想引誘警察前來,對警察實施襲擊。幸運的是,警察局的埃斯頓局長有著先見之明,在行動前求得了軍隊的支持,這才成功避免了一場慘案的發(fā)生。
勝利的天平迅速倒向了控訴方,如果于此時便結束庭審的話,那么,陪審團定然會做出曹濱罪名成立的判處。
控訴方坐席上,埃斯頓和庫柏不免露出了得意之色。
這對辯方來說,顯然是極為不利的狀態(tài),為什么會對空院落發(fā)起進攻的疑問已經(jīng)失去了作用,克拉倫斯必須找到新的反擊點才能將局面扭轉(zhuǎn)過來。但此刻,斯坦德尚未到庭,為了不讓他成為落網(wǎng)之魚,克拉倫斯還不能打出自己手中的那張王牌。
“法官閣下,各位陪審員,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控訴方。”克拉倫斯不慌不忙,像是胸有成竹,他鎮(zhèn)定自若從辯護席上站起身來,面向法官申請道“我需要控訴方的埃斯頓局長親自回答。”
法官面色凝重,但從審理流程上卻無法拒絕辯方律師的請求,只得點頭應道“本庭允許你向控訴方埃斯頓先生提出詢問。”
克拉倫斯轉(zhuǎn)向了埃斯頓的方向,走近了兩步,問道“請問埃斯頓局長,警方和軍方是在什么時候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的”
埃斯頓沒好氣地回應道“我在控訴陳詞中已有明確表述。”
“我反對”克拉倫斯立刻轉(zhuǎn)向了法官,道“法官閣下,我要求埃斯頓局長直面回應我的提問。”
法官鐵青著臉,不情愿道“反對有效,請控方明確回答辯方律師的提問。”
埃斯頓微微聳了下肩,呲哼了一聲,道“在第一輪爆炸開始后的五分鐘,我率領十八名警員在庫柏上校一個連隊士兵的支援下趕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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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倫斯道“五分鐘就能趕赴現(xiàn)場,那只能說明你事先就等在了唐人街附近,對嗎”
埃斯頓道“是的,我在當夜凌晨一點差十分的時候得到了線報,立刻向庫柏團長提出了支援請求。”
克拉倫斯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你確定是凌晨一點差十分嗎”
埃斯頓道“我當然能夠確定。”
克拉倫斯又追問了一句“那么,你向你的部下發(fā)出集合的命令的時候,又是幾點鐘呢”
埃斯頓答道“我得到了線報后沒有耽擱,直接撥通了庫柏團長的電話,在得到了庫柏團長的肯定答復后,我去了趟盥洗間,洗了個冷水臉,隨后便向警局的值班人員下達了命令,這個時間,應該在一點到一點零五分之間。”
克拉倫斯沉思了片刻,突然問道“請問,你撥打的電話是庫柏團長辦公室的電話,還是庫柏團長所在團部的值班電話”
埃斯頓不知是坑,他以為,克拉倫斯是沒有權利進入到軍營進行調(diào)查的,于是便底氣十足地回道“是庫柏團長辦公室的電話”回應過后,又覺得心中委屈,于是跟著懟上了一句“辯方律師,我不認為你的問題和確定案情有什么關聯(lián)”
克拉倫斯深沉一笑,轉(zhuǎn)過身來,面向法官和陪審團微微欠身,開始了他的分析“埃斯頓局長是在一點差十分接道的線報,我們假設他一秒鐘都沒耽擱便撥打了庫柏團長的電話,而庫柏團長的辦公室或者是團指揮部,到庫柏團長的寢室,都要有至少十分鐘的路程,我不知道接電話的那位是誰,他用了幾分鐘的時間來到了庫柏團長的寢室,我也不知道庫柏團長睡覺的時候脫不脫衣服,接到部下的報告后會不會因為穿衣服而耽擱幾分鐘的時間,我只知道在這短暫的十五分鐘內(nèi),是完成不了值班人員先接電話,再匯報,然后等庫柏團長趕過來跟埃斯頓局長就案情展開討論這樣一個復雜但又極為必須的過程,除非,庫柏團長向埃斯頓局長一樣,就像是早已經(jīng)預感到唐人街會有重案發(fā)生而守在了電話旁。”分析過后,克拉倫斯做出了一個無奈的動作,轉(zhuǎn)而對埃斯頓道“埃斯頓局長,你能做出合理的解釋嗎”
埃斯頓登時支吾起來。
那天夜里,庫柏是于零時五十分打來的電話,而在這之前的一個整晚,埃斯頓并未接到過其他電話,因而,埃斯頓只能將這個電話說成是接到了線報的電話。而他接完了庫柏的電話后,在辦公室里只是愣了一兩分鐘的神,便去洗了個冷水臉,這并用不了多長的時間,因而,他也確實是在剛過凌晨一點鐘不到五分鐘的時候向值班警察下達的命令。
埃斯頓怎么也想不到,就這么一丁點的漏洞,居然被辯方律師給抓了個正著。
這便是一個優(yōu)秀律師的牛叉之處摳細節(jié)專摳那些容易被人忽略了的細節(jié)
克拉倫斯跟歐志明頗有緣分,算是歐志明的半個學生,而亞當布雷森能夠和歐志明搭上關系,也要多虧了克拉倫斯從中牽線搭橋。克拉倫斯相信歐志明的人品,因而,他自然相信歐志明的門生不可能做出制造暴亂這種令人發(fā)指的惡行。選擇了信任的克拉倫斯再跟董彪見面的時候,充分了解了董彪所能知道的每一個細節(jié)。
再跟董彪的交談中,董彪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卻引起了克拉倫斯的警覺。董彪說,躲藏在院落中的那個殺手,看他出槍的姿勢,像是一名軍人。
殺手像是一名軍人,而庫柏又參與了行動,克拉倫斯便聯(lián)想到這個殺手很有可能是庫柏派出的。
假若殺手是庫柏派出,那么,整個事件的策劃便極有可能是出自于庫柏之手。
也就是說,埃斯頓在這場所謂的圍剿暴亂分子的行動中只是一名幫兇,而主謀,則一定是庫柏無疑。
這和表面上看到的情況截然相反。
克拉倫斯憑借著深厚的經(jīng)驗和超強的邏輯推理能力,終于找到了埃斯頓和庫柏的串詞在時間節(jié)點可能會存在誤差的破綻。
看到埃斯頓支吾起來,庫柏急忙挺身而出,替埃斯頓圓場道“非常巧合的是,那天晚上,我確實是守在辦公室中的。快到圣誕節(jié)了,做為聯(lián)邦軍隊,我們有義務在節(jié)日期間保證部隊所在地能過上一個祥和安寧的節(jié)日,所以,那幾天我都是在辦公室中堅持工作到深夜。”
克拉倫斯微微一笑,問道“埃斯頓局長,你同意庫柏團長的解釋嗎”
埃斯頓下意識地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恢復了鎮(zhèn)定,道“是的,我同意庫柏團長的解釋,事實上,是因為時間有些久遠,我的記憶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
克拉倫斯微笑點頭,道“看得出,庫柏團長是一個敬業(yè)的軍人,可是,我不明白埃斯頓局長為什么也會在相同的時間同樣守在了辦公室中呢難道,你預感到了當夜會有重要線報的電話打給你嗎”
埃斯頓剛過了一關,心情頗有些放松,于是,在面對這個問題上的回答顯得有些隨口“同樣的原因,為了圣誕節(jié),警察局應該更加辛苦才是。”
克拉倫斯微笑道“那么,你是不是也和庫柏團長一樣,連續(xù)數(shù)日在辦公室中堅守到了深夜呢”
埃斯頓不敢說不是,假若他承認只有那么一天是守在了辦公室中的話,那將會給法官及陪審團帶來不好的猜疑,于是便朗聲應道“是的”
克拉倫斯點了點頭,聳了下肩,轉(zhuǎn)而對法官道“我懇請法官閣下以法庭的名義,調(diào)查庫柏團長和埃斯頓局長的值班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