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夏進來的時候,蘇九年正在給老夫人院子里的方嬤嬤做藥袋,她見晴夏扯著屋子里的木盆碗碟摔摔打打,也沒有吭聲,用針尖將棉布往里挑了挑,將針腳給藏起來。
過會子聲音停下來,蘇九年見到她在自己對面坐下,再也不能裝死,心里嘆了口氣后,才抬頭問“怎么了”
晴夏撇撇嘴,“大少爺回來了。”
蘇九年愣住了。
針尖沒入指腹中,尖銳的疼痛將她喚醒過來。她低頭看著指腹上滲出的血珠,眉頭一擰,隨手在帕子上擦了擦之后,便繼續(xù)縫藥袋,不輕不重地應(yīng)了一句,“那大少夫人應(yīng)該高興了 。”
“高興什么。”晴夏低聲咕噥著“大少夫人嫁過來已經(jīng)三年了,肚子里一點動靜也沒有。先前大少爺在外頭歷練,還能推諉過去,現(xiàn)在大少爺回來了,大夫人少不得又要找大少夫人的茬。”
她瞧了瞧四周沒人,壓低聲音附在蘇九年的旁邊說“聽說大少爺這次在外面帶了兩個姨娘回來。”
這句話蘇九年不能接,只埋頭將最后一條縫兒縫上,利索打了個結(jié)后,低頭將線給咬斷。
沒有人應(yīng)聲,晴夏頓時覺得惱了,推了她一下,將自己聽來的消息說了“聽說大少夫人要在我們中間挑選個人,開了臉?biāo)腿ナ毯虼笊贍敚悴虏聲钦l”
這下蘇九年不再是沒有反應(yīng),素凈的小臉有些不自然。嫩白的指尖深陷入藥袋中,她聲音緊繃,夾雜中一絲不知明的恐懼,“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話,我?guī)谆爻哆^謊。”晴夏說起來更是生氣,將滿腹的委屈都說出來,“今天又不是晴冬當(dāng)差,她仗著在少夫人面前得臉,巴巴地送茶水進去,就是為了引起大少爺?shù)淖⒁狻K@個狐媚子,也不去想想,大少夫人就算是要抬姨娘,也會選老實可靠的。她就差沒將那點子心思寫在臉上,大少夫人能饒得了她。不就是仗著有幾分姿色么,真要是說起來,這院子里誰還能比你好看。”
這話的確不假,蘇九年生得好看,骨肉云亭,肌膚勝雪,五官又生得極為妍艷。特別一雙眼睛,內(nèi)里微含,眼尾上翹,看人的時候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水霧,仿佛藏著萬語千言要說出來的。這是一雙媚眼,專門勾人心魂,換做是旁人,只怕什么都不做就會被主母尋到由頭給處置了。
可她就贏在了軟糯的長相上,年紀(jì)又小,性子溫吞,受了欺負只笑笑,不與人計較,因此讓人生不出什么嫉妒來,在府中的人緣也好。
晴夏玩笑地說了一聲“說不定就是你被選上了呢。”
“別亂說”蘇九年低喝一聲,瞬間白了臉色,濕漉漉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驚懼,指尖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一把抓住烏木桌子的一角,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晴夏被嚇了一跳,干巴巴吼了一句,“你這么大反應(yīng)干什么我只是隨意說說。”
“以后別這樣了,少夫人”然后別過臉去,將藥包都收拾好。她的半張臉都沉在陰影里頭,神情莫辨,“別亂說,別人聽見又該不高興。我去把這個藥送給方嬤嬤,一會就回來。”
晴夏見她面色很差,也不敢多說,應(yīng)了一聲,蹙著眉念念叨叨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方嬤嬤就算是老夫人身邊的得臉?gòu)邒撸珊驮蹅儞岱荚河惺裁搓P(guān)系。難為你一直記得她,一直送藥包過去可她又不能給你什么好處。”
蘇九年沒有應(yīng)和,哄了她兩句之后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落暉院在后院靠北邊的位置,地方雖然不大,可景致卻是最好的。且現(xiàn)在淮陽侯府的中饋仍舊在老夫人手里握著,當(dāng)家的三爺在銀錢上不計較,落暉院里放著不少好東西。若不是老夫人喜靜,只怕這院子的門都要被外人踏破了。
繞過影壁就要往游廊上走,蘇九年一路走來和不少人碰了面,可眾人見到她的臉色都不大對。她和落暉院里的人有幾分熟悉,往日里眾人說說笑笑,雖說不上交情如何,但也沒有冷臉過。
她敏銳地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低著。還沒有進門,圓圓臉的墨菊就將她拉到一旁,小聲說“來找方嬤嬤嗎嬤嬤現(xiàn)在還在屋子里。剛剛?cè)隣斶^來陪老夫人在說話,嬤嬤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空。你若是趕時間,等會我?guī)湍惆褨|西交給方嬤嬤。”
聽到“三爺”二字,蘇九年一下子就明白了眾人臉色怪異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