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勸服陸母的人選上,陸辭確實未選錯。
因著這些年來頗受照顧,陸母對鐘家夫婦的印象極佳,現(xiàn)一聽到有那么兩處相鄰的宅舍要出售,還物美價廉,立即就心動了。
哪怕她只是個婦道人家,也清楚住在廉租房中絕不是什么長久之計。
撇開辭兒準備科考時需要個能靜心讀書的好環(huán)境不說,若不購置一處產(chǎn)業(yè)的話,作為最末等的坊郭客戶的可不就得再等上整整五年,才能得到應(yīng)考資格。
陸母細細打聽,他也耐心十足,言無不盡。
雖然這意味著她必須把自己這些年來的微薄積蓄,加上陸辭孝順自己的那些錢財都填進去,可竟能剛剛好夠,還真是多虧了鐘家的人脈了。
具體購置房產(chǎn)的事項,鐘父建議只由他與陸辭兩個將落為戶主的人出面,至于陸母與鐘母,就留于家中等候消息即可。
陸母自然毫無異議。
陸母不知真正安排此事的其實是自己兒子,欣喜答應(yīng)后,徑自為遷家之事興奮不已。
等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的活計,她就快步趕回家中,欣喜地同陸辭說了“屆時若有不懂的地方,不妨多請教你鐘叔。”
不存在的。倒不如說是鐘禮不懂的事,還需虛心問他。
陸辭明明知之最詳,卻裝出了一無所知的驚喜模樣,一耐心地聽完了陸母的講述,就配合地笑道“如此大善剛巧還有六日假,那我便多隨鐘叔去外頭奔走,爭取在學(xué)院重新開課前,將改辦的都辦好。”
陸母歉然道“就是叫大郎勞累,還耽誤了讀書的功夫。”
陸辭笑“娘親此言差矣。且不說讀書非一日之計,備考非一月之功,家一但遷成,便是一勞永逸的好事,又如何談得上辛苦呢”
陸母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笑,半晌不免感嘆道“真沒想到,官人過身那么多年后,僅憑你我母子二人,竟還有再購置家業(yè),再度回到上戶,從客歸主的一日。”
陸辭含笑道“貧富無定勢,事卻在于人為。日子定會越過越好的。”
陸母不禁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得虧我兒成才”
朱說在旁邊捧著碗熱湯,起初也滿是雀躍地看著,真心替陸郎興奮。
之后便漸漸低下了頭,被蒸汽熏得微微潮濕的眼眶里滿是羨慕。
若是他的娘親當(dāng)年也未曾改嫁,而是如陸母一般寡居,獨自撫育郎君的話
他此刻雖也會過得清苦,卻不至于落得孑然一身罷。
陸辭不知朱說心中五味雜陳的感嘆,又陪歡喜得厲害的娘親敘了會兒話后,便回了屋,將明日起的行程細致地做了安排。
見朱說好奇地湊腦袋來看,陸辭不禁莞爾一笑,忽道“朱弟若不急回,不妨多留幾日,予我做個陪客吧這么一來,我凡事也好有個商量的人。”
朱說正愁欠陸辭的各種債越來越多,當(dāng)即眼前一亮,毫不遲疑地應(yīng)道“愿往愚弟不才,于房屋建造上一竅不通,只是若有能幫上陸兄的地方,還請陸兄不吝直言,我定無推辭之理。”
陸辭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那我便不客氣了。多謝朱弟。”
朱說趕緊回了一禮“當(dāng)不得當(dāng)不得。”
盡管都說要早些睡下,才能養(yǎng)好精神,應(yīng)付明日的忙碌,可不論是興奮的兩家大人,還有心情復(fù)雜的鐘元,甚至是白天不慎睡過頭的朱說,都未能正經(jīng)闔眼,而是翻來覆去,輾轉(zhuǎn)難眠,恨不得眨眼就能到天亮。
唯有陸辭入睡最快,也睡得最為安穩(wěn)。
幾乎是五更的鼓聲響起的那一瞬,鐘陸兩家人就精神抖擻地彈坐起來,發(fā)了燭,手忙腳亂地洗漱更衣,去早市上隨便買了幾個包子湊合做早飯,就眼巴巴地等著最優(yōu)哉游哉的陸辭出門了。
鐘父怕是這幾人里,對陸辭的本事了解得最多的一個,自然不敢有半句催促,還熱情地幫陸母干些力氣活;鐘母也趕緊幫陸母打了打下手;鐘元則無語地盯著同樣一臉期待的朱說“你樂個什么勁兒”
陸母不好意思讓鐘家人久等,又舍不得當(dāng)著別人面教訓(xùn)陸辭,免得傷了這極懂事的愛子的顏面,便只不著痕跡地沖他使眼色。
陸辭無可奈何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用沾了水的干凈麻布擦了擦手“走罷。”
頭一個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專司官房管理的店宅務(wù)。
只是他們?nèi)サ臅r辰顯然還太早了,店宅務(wù)大門緊閉,官吏一個都未到。
正當(dāng)鐘禮略感尷尬,預(yù)備就近尋個地方坐著等時,就見陸辭不慌不忙地上前,在小門上敲了敲。
鐘禮詫異道“陸郎,你這”
不等他勸陸辭莫做這徒勞無益的事,里頭就立馬傳出一道懶洋洋的聲音來“何人敲門”
陸辭向鐘禮淡淡地遞去一眼,不疾不徐道“陸辭,同你說好了是今日的。”
此話一出,在鐘禮的目瞪口呆、朱說的吃驚注視中,門當(dāng)真被打開了。
“都到齊了”著了小吏服飾的那人笑嘻嘻地同陸辭打了個招呼,小聲問了幾句,旋即往外頭候著的鐘禮身上掃了一眼“快進來吧,讓別人看到不好。”
雖然說當(dāng)差的提早來上工并不違反規(guī)定,可要叫好事者看到了去衙門告一筆,也夠煩心的,當(dāng)然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好。
鐘禮便如夢游一般跟著進門來了。
“陸郎可真是好本事,你三年前來時的模樣,我還記得一些,才這么一會兒,就要自個兒置業(yè)了,一舉成為坊郭上戶了”那李姓小吏對陸辭可不是一般的好,不但特意應(yīng)陸辭的請求起了個早,又把需要的文件提前翻找出來了,省了不少功夫,對陸辭贊不絕口之余,還特意抽了點空,給三人沏了杯熱茶暖身。
他笑得油滑市儈,卻不惹人討厭“只得粗茶一碗,諸位莫嫌。”
朱說不卑不亢地道了句謝,鐘禮的反應(yīng)則大一些,難掩受寵若驚地接過,連連道謝,可對方想厚待的人明顯不是他。
只隨意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繼續(xù)積極跟陸辭搭話了。
“怎敢受此恭維”陸辭笑著搖頭“奔波數(shù)載寒暑,如今也不過小有盈余,圖個溫飽而已,怎能與李兄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