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于菲菲身后, 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于府宗主于繼廣, 看著趴伏在地氣息微弱的尚玖微微蹙眉。原以為無需經全部十八陣, 前面八陣就能將尚玖勸退, 誰料趙篤這么狠,竟然拉著捆妖索一刻都不讓尚玖喘息,生生將那十八陣都受了一遍。
如今這人還能否有救萬一死了, 那不是剛好給了尚勁再一次挑戰(zhàn)的借口
“菲菲,去寶庫取仙品的丹藥來。”于繼廣雖然是有些舍不得,但是真出了人命是他們于府聲名有損吃暗虧。
于菲菲面露難色, 把心一橫,跪在地上,坦言道“父親,請恕女兒不孝。此前已經私自將太液回天丹給尚玖吃了。”
“什么”于繼廣差點氣出內傷。當年嫡傳愛徒與尚勁比試, 拼著損了三成修為慘勝, 他都沒舍得將那百年難得的太液回天丹拿出來,自己這親閨女是鬼迷了心竅么竟然為了一個妖族血脈的尚玖, 做出這等蠢事。真真是女生外向, 沒看出來尚玖這小子有一手, 究竟是什么時候與菲菲暗通款曲, 還能哄得她這般癡心亂來
于繼廣念了好幾遍清心咒才忍住沒有一劍將尚玖給戳死, 面色卻已經是鐵青, 當著眾多門人弟子,他也不能失了掌門的威嚴,便冷聲吩咐道“將菲菲關去思過崖面壁, 沒有本尊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至于尚玖先囚在白龍淵,他若離去盡管隨意不攔著,他若留下便需遵從于府奴仆的規(guī)矩,不做事就沒有飯吃。你們只管確保他不故意尋死就行。”
思過崖在于府仙宗駐地最高處,單獨一片山崖,三面臨空,一面有路,于繼廣親自設下法陣,旁人輕易是不可能解開的。于菲菲被關在那里面壁,等于與世隔絕。上一世她可沒有這種經歷,那會兒她還能隨意在駐地之內走動,暗中關照尚玖。沒想到這一世雖然成功偷了太液回天丹,卻有可能失去了接下來與尚玖私相往來的時光。于菲菲不免有些焦慮擔憂。
上一世尚玖也是被送到白龍淵,那里就在仙宗駐地的邊界附近,只要跨出了界線,尚玖身上的傷勢就會逐漸好轉。但是如果留在駐地內,那十八道猙獰傷口就會一直綻裂流血。就算服用了太液回天丹,也只是確保他不死,疼痛難免。
但凡尚玖忍不住苦楚,主動離開都算毀了約,于府肯定會好吃好穿好醫(yī)好藥專人將尚玖送回云州。于繼廣也的確是這樣打算,拋開尚玖勾搭菲菲的事情不說,大局為重,也不能讓尚玖在于府久留。再者于府當年鎮(zhèn)守幽州就是為了防范妖族,這尚玖身上哪怕妖族血脈微薄,也非純正人族,豈能讓菲菲與之有了什么瓜葛
至于其他,等尚府承認毀約,他們于府再以斬妖除魔為借口將那尚玖除去,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沒了那妖孽,于繼廣從弟子門人之中再精心為菲菲選一道侶,助菲菲走上正途,以她的根骨百年后說不得就能渡劫成仙。
于菲菲當然知道親爹是什么打算,不過去那思過崖面壁的事情,明面上她肯定還是逃不脫。索性她只講了偷太液回天丹的事情,其實她還拿了其他法寶。等著夜深人靜,親爹修煉神游之時,她也不是沒有機會偷偷溜出思過崖看望尚玖。
唐余被送到白龍淵的時候,已經解了捆妖索,于府的弟子們甚至將尚勁給的那套厚衣也還給了唐余。
原本單薄的粗麻長衫盡毀,唐余當然就不客氣,將厚衣全裹在身上,遮住了脊背上的猙獰血口,一個人尋了個清凈地方盤膝打坐,以期早日適應刑傷之痛。
于府弟子冷著臉吩咐道“白龍淵水潭周遭生有三生花,其花只在清晨日出前一刻開放,見了日光則迅速枯萎。你需每日收集一壇三生花瓣上的露水,到時自有人來取。宗主體諒你傷勢不輕,別的活計暫時就不派了。不過倘若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就別想吃飯,還要受罰。于府不養(yǎng)那些沒用的仆役。”
唐余順著那弟子手指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尋常酒壇大小的壇子,又看了看水潭周遭遍布的那所謂含苞未放的三生花,若真是只用收集一壇露水,似乎并不難。深潭幽谷,水汽彌漫,花那么多,壇子也不大,別說是有武功的人,便是尋常人只要早起,手腳動作夠快,也不是做不到。
可換位思考,如果他是于繼廣,親女兒偷了好藥給外人吃,這筆賬肯定是要記在那個外人頭上。所以收集露水這事,怕是不那么簡單。
那于府弟子又特意指了一條路,說道“順著那邊的路走,出了山谷就不再屬于宗門駐地的范圍。宗主已經下了命令,你往那邊去暢通無阻,也可以花銀子請人給尚府傳訊。”
其實花錢傳訊這條純屬是這于府弟子自己加上的,原本宗主可是說隨便尚玖與尚府聯(lián)系,最好是多訴苦,早點喊人來接他回去。可那弟子別看修行一般,貪心卻不小,想著尚府也不差銀子,豈能不從尚玖這里多揩點油水總免費服務,那傳訊的符咒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唐余聞言心念一動。
這白龍淵范圍內如同一片野地,只有一間塌了頂子的茅草屋,生活條件比尚府那精致園林可差遠了。他不若傳訊給“親爹”,讓尚府送點日常用物來但是之前光記著賣慘,還真沒隨身帶銀子。讓于府的人傳訊還要收費,暫時是別想了。而且于繼廣大約不會讓他過得那么舒服。也許不攔著他花錢傳訊,卻會在此后制造各種麻煩,讓他收不到東西。還是給“親爹”省點銀子吧。
其實最難琢磨的是尚勁究竟有什么打算呢,沒準就是想讓尚玖死快一點。
想到這里,唐余凝神查看了一下裹在身上的衣物。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負面的加持或不妥,還找到了三只傀儡紙鶴。這東西是尚府的傳訊物品,無需修為催動,只要在紙鶴上寫了字,再捏碎了,尚府那邊綁定的法器就會接收到紙鶴上寫的信息。
紙鶴不大,能寫百十個字,不過只是單方面?zhèn)饔崳⒉荒芙邮盏缴懈膩砗L朴嘤悬c弄不明白,尚勁留下這東西,會期待著看到尚玖寫什么呢
這么有意思的道具,不用白不用,萬一于繼廣發(fā)瘋,再將這東西收走了,寫了別的內容刺激到尚勁,那還不如他先用了,體驗一下這個世界的奇妙。
夜深人靜,尚勁卻并未安睡,衣冠肅整端坐在椅子上,凝神盯著書案對面的圖畫。
那畫上有三只仙鶴,其中一只突然淡去身形,自圖畫之上浮起了幾行紅色小字。
那是尚玖的字跡,雋秀挺拔,就如他絕世容貌身姿,只用站在那里不言不語不動不笑,便能引人注目,宛若仙人。
尚玖寫的是兒子一切安好,暫居白龍淵,活計不多,家中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