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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話, 老嫗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力氣了。
她臉上還在微微笑著,扶著門的手卻克制不住在顫抖,人也是搖搖欲墜。
小孩從老嫗身后鉆了出來, 跑到晚香的面前, 拉著她的手,道“嬤嬤。”他指了指老嫗。
晚香顧不上說話,示意身后的太監(jiān)上前扶住老嫗。
娘娘都下命了, 自然沒人敢嫌棄,兩個太監(jiān)扶著老嫗打頭, 晚香拉著小孩跟在后面, 一行人進(jìn)了這座在外人眼里陰森可怖的內(nèi)安樂堂。
越過一座殘破的影壁,映入人眼中的是一個不大的庭院。
正房有三間,左右各有東西廂房,正房兩側(cè)還配有左右耳房, 房子雖然很舊,但并沒有殘破不堪,相反十分規(guī)整,似乎近幾年被人修葺過。
進(jìn)入正房,正中就是堂間。
堂間里有一應(yīng)家具座椅, 是黑漆杉木的,雖然很多地方都落著一成厚厚的灰塵,但家具并不破舊。
這座院子從大門到里面,都透露著一種怪異感,感覺十分不和諧。怎么說呢就好像一件表面打滿了布丁的衣裳,里子卻是用綢緞做的一樣。
“奴婢拜見皇后娘娘。”
老嫗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她連站都站不穩(wěn),還想去跪,本來兩個太監(jiān)攙著她, 是她推開了扶著自己手,才跪下來的。
雖然模樣極為艱難,但見其行禮姿態(tài),晚香還是能看出也許當(dāng)年這老嫗還年輕時,應(yīng)該是個見過很多世面的宮女。
一般的宮女可沒有這么好的禮儀。
同時晚香還很震驚,這老嫗為何知道她的身份要知道她是連在小孩面前,都沒有透露過自己身份的。
似乎看出晚香的疑惑,老嫗笑了笑,解釋道“安兒曾數(shù)次帶吃食回來,說是您給他的,那般吃食尋常人可拿不到,而您又與他說過您姓杜。”
姓杜,這里又是皇家禁苑,可能老嫗還詳細(xì)問過小孩其他一些細(xì)節(jié),所以猜出了她的身份
“您宅心仁厚,大慈大悲,不光愿意施舍安兒一個孩子吃食,還專門準(zhǔn)備了很多易于保存的食物讓他帶回來,也是因?yàn)檫@些食物,才讓奴婢和安兒這些日子沒有餓死。”
打從晚香見到這老嫗,她就一直是微笑著的。
哪怕她站都站不穩(wěn),必須被人攙扶,哪怕她跪在地上行禮艱難,甚至在說出這些感激的話時,她依舊是微笑的。
晚香震驚皇家禁苑竟然能聽到餓死的字眼,可同時也感慨此人行事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也許這老嫗還年輕的時候,并不僅僅只是一個宮女,可能還是一個女官
“能說一說這孩子是怎么回事嗎”
“娘娘可愿聽一個故事”
故事還要說到幾年前
那時老嫗還是內(nèi)安樂堂的一個管事,那時這處內(nèi)安樂堂早已被人遺忘,之所以還沒廢棄,是因?yàn)檫@里的人還沒死完,也是因?yàn)樾枰袀€地方來容納宮里一些待死之人。
可突然有一天,有人送來了一個年輕的宮女。
按理說,內(nèi)安樂堂已經(jīng)分為兩處,這里是一些年老患重病的老宮女等死的地方,怎會送來一個年輕的宮女就算是此女獲罪,也不該是關(guān)在這里。
可將人送來的人卻什么也沒說,只說把人關(guān)起來,別讓她踏出一步。
老嫗雖不知內(nèi)情,但能看出這宮女應(yīng)該是犯了大事,在宮里裝聾作啞是首要,不該你問的不要問,于是這個年輕的宮女就這么被關(guān)了起來。
起初,老嫗還怕這宮女會偷跑,誰知此人倒是老實(shí),開始只是躲在屋里哭,漸漸地弄清楚這是什么地方了,她就不哭了,突然有一天人就瘋了,又是哭又是笑,嘴里瘋瘋癲癲地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當(dāng)初宮女被關(guān)來時,老嫗就察覺到不對,便將她關(guān)在了內(nèi)安樂堂最后面的院子里。
這地方偏僻,再加上安樂堂里病的病,老的老,瘋的瘋,平時除了固定送些食物來的人,根本不會有人來這里,倒也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
這宮女自打瘋了后,雖人一直瘋瘋癲癲的,但沒少說話。
根據(jù)這些話,老嫗漸漸拼湊出了一件事。
一件讓她驚駭不已、恐慌至極的事,而更讓老嫗害怕的是,沒過兩個月,這宮女竟然懷孕了。
當(dāng)時,擺在老嫗面前的有兩條路隱瞞下宮女有孕的事,被人發(fā)現(xiàn)后,她死;稟報上去,可如果上稟,她又該怎么說,她會不會沒命
雖然她心里已經(jīng)猜出是誰將宮女關(guān)在這個地方,可她該怎么說難道去跟人說,我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的所有事也知道您為何把這宮女關(guān)在這里
要知道在宮里,宮人們很容易就沒了性命,或是做錯了什么事,或是知道了什么不該你知道的事,老嫗在宮里待了一輩子,經(jīng)歷過太多太多的事,臨到晚年會來到這里,是她自請來的。
是想了此殘生,也是想在最后的時間里照顧這些同她一樣命苦的人,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在這個時候,讓她攤上這樣的大事。
幾番猶豫之下,她還是決定上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