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也奇了,這么大一座山,就松了那么一塊兒石頭。”
“回蘇爺爺?shù)脑挘睘槭椎奶O(jiān)哭唧唧地道,“這幾天下了大雨,假山上的石頭有松動也是正常。但照理說,這石頭間都錯著紋理的,別說掉下來了,晃都難晃一下的。除非”
“除非,是有人故意推下來的。”太監(jiān)說完,忙低下了頭。
“弘盼阿哥說,當(dāng)時假山后頭有人。在說什么做得好,主子賞你之類的話,弘盼阿哥聽了覺得不對勁,這才趕過去看。想是那后頭的人怕被人發(fā)現(xiàn)了,才推落了假山的石頭,趁著人群慌亂時,偷偷溜走了。”張起麟在一旁分析道。
“主子”
蘇偉背著手,看著假山上那觸目驚心的痕跡,心下嘆息,“這紫禁城里能稱主子的,一共才有幾個人啊”
八月二十八
貴妃已到了彌留之際,萬歲爺坐在貴妃的床邊,陪她度過這段最后的時間。
已經(jīng)沒有眼淚流的凌兮,沖兩人福了福身,退出了門去。
年貴妃病到晚期,渾身浮腫,一雙本來青蔥似的手指,連護甲都帶不上了。
許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時候,年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沖著床邊的人,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妾身現(xiàn)在,是不是很難看”
雍正爺搖了搖頭,聲音很輕,“慕筠還是像當(dāng)初剛進府時的模樣。”
“萬歲爺還記得臣妾當(dāng)年的模樣啊”
年氏雙眼迷離了一下,隨即又一笑,“可是,再怎么花一樣的容貌,終究也走不進萬歲爺?shù)膬?nèi)心啊。”
雍正爺微微垂眸,沒有答話。
年氏茫然地看向床帳頂,聲音似乎從虛空中傳來,“如果,臣妾當(dāng)年能早些到爺?shù)纳磉吶绻兼皇悄昙业呐畠骸?
年氏轉(zhuǎn)過頭來,聲音似乎又有了力氣,“我一定不會輸給蘇培盛的,我一定能贏得爺?shù)男摹?
“朕并不想讓年家的事,牽連到你。”雍正爺抬起頭來,語氣一片默然。
年氏露出一絲苦笑,眼角微紅,“可是,我畢竟是年家的人啊。父母生我一場,兄弟疼我一場,我又怎能不顧及他們呢”
雍正爺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年氏掙扎著,抓住了雍正爺?shù)氖郑俺兼焖懒耍荒芎裰樒ぃ竽@一次。您就看在我父親的面上,看在臣妾的一片深情上,給我哥哥留一條活路吧。”
雍正爺定定地看著流淚的年氏,年氏執(zhí)拗地抓著他的手。
“我知道,萬歲爺手握乾坤,只等著我哥哥自己,一步一步走到懸崖邊去。可是,當(dāng)初您也是看重他的啊。您就當(dāng)體念他立下的一點功勞,收一收手上的韁繩,讓他停下來。給年家,留一線生機吧。”
年貴妃的最后一滴淚落在枕上,掐著雍正爺?shù)氖钟稍絹碓接昧Γ街饾u松脫。
窗旁快要燃盡的紅燭,爆出一點細微的火星,隨后微微一顫,隨風(fēng)而去。
八月二十八夜里,年貴妃薨逝。
雍正爺下旨晉年貴妃為皇貴妃,謚號敦肅。
九月中旬,卓子山叛亂,年羹堯卻告病請休,擺出一副心寒受屈的架勢。
無奈,雍正爺并沒吃他那套,既然告病請休,就收回了他的撫遠大將軍印信,轉(zhuǎn)交恂親王,命他與四川提督岳鐘琪一起,領(lǐng)兵平叛。
年羹堯被架空在京,還沒反應(yīng)過來,雍正爺已開始大肆更換川陜兩地的官員。
甘肅巡撫胡期恒革職,納泰被調(diào)回京。內(nèi)外官員聞風(fēng)而動,開始大肆揭發(fā)年羹堯的罪狀。
但此時,雍正爺卻公然祭奠皇貴妃,一時朝野內(nèi)外又拿不準(zhǔn)萬歲爺?shù)囊馑肌4笈e揭發(fā)的動作,立時減緩了很多。
罪狀被呈遞進京,年羹堯最終被鎖拿審問,但念其功勞,雍正爺并未對其施以極刑。
年羹堯被奪官削爵,貶為庶人,交其父年遐齡管束。其兄年希堯被貶官偏遠地方,年羹堯的幕僚、家奴先后入獄典刑,家產(chǎn)充公,用以填補地方稅銀空缺,百姓歡欣鼓舞。
九月二十五,延禧宮
詩玥坐在榻上,聽絮兒報“程太醫(yī)來了”,等了半天,才見程斌腳步緩慢地進了屋門。
“微臣給娘娘請安。”
“快起來吧,你的傷都好了嗎怎么這么長時間都不見你我問你師父,你師父總說你的傷不重,可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詩玥一連說了一大串,程斌卻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你怎么了”
詩玥覺出不對勁來,又問了一句,“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程斌抿了抿唇角,微微垂下頭道,“今天進宮,是來向娘娘辭行的。”
詩玥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愣在那里。
“微臣這一陣,想了很多。我是平民出身,進了太醫(yī)院,僥幸讓師父收了做徒弟。學(xué)了一身醫(yī)術(shù),卻還沒來得及回報鄉(xiāng)里。宮廷雖好,用武之地卻不多。我年前聽了進京的同行講,南方水患多,疫病多,百姓流離失所,大多無醫(yī)可尋。我這一身本事,或許可以救很多人的命。我年后就一直在思量,卻始終沒能做決定。”
“那,你現(xiàn)在做好決定了”詩玥臉孔有些發(fā)白,“你要走了”
“是,”程斌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本想守護你一生。可是,我是一個大夫,我需要去守護更多的人。但是,若有一天你需要我,只要遞個消息給我?guī)煾福瑹o論我在多遠的地方,我都一定會趕回來的”
詩玥心里霎時空空的,眼淚順著臉龐滑下,“你的傷,你的傷都好了嗎”
程斌摘下了帽子,在額頭上方,有一道還有些發(fā)紅的傷疤,“都好了。但我會記得它,會永遠記得”
程斌又向詩玥行了一禮,戴上了帽子,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
“如果我說”
詩玥突然開了口,程斌腳下一頓。
“我想跟你一起走,”詩玥的嗓音微微顫抖著,“你還愿意嗎”
九月末,寧嬪娘娘突然病了。
熹妃和弘盼日日往延禧宮跑,卻眼看著床上的人,臉色越來越蒼白。
這一日,守在床前的太醫(yī),終于禁不住熹妃的追問,低嘆著氣,搖了搖頭。
夜里,熹妃沒有回自己的宮殿,而是守在了寧嬪的床前。
“你要好好安慰安慰弘盼。”
寧嬪握著熹妃的手,神色很平靜,“我的病是積年累月下來的,跟他的事沒關(guān)系。”
熹妃流著淚,點了點頭。
寧嬪沖她笑笑,“你一貫是個直脾氣的,但你其實也是最聰明的。萬歲爺一切皆有主張,只要弘盼是個好孩子,日后總會有個好前程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熹妃一張口,眼淚又止不住地掉。
“不要去跟皇后嗆聲,不要去爭那些有的沒的,”寧嬪的聲音越發(fā)輕弱了,但嘴角卻始終帶著笑,“我無論到哪里,都會為你和弘盼祈福。你們?nèi)蘸螅欢ǘ际亲钣懈獾摹!?
“是,”熹妃反握住寧嬪的手,沙啞著嗓子道,“姐姐,你累了,休息吧,我守著你。”
“嗯,”寧嬪彎了彎嘴角,慢慢閉上了眼睛。
九月三十日,寧嬪逝世于延禧宮內(nèi)。
雍正爺下旨,追封寧妃,葬禮同妃制。
十月初十,京郊一處偏僻的小道上
蘇偉在一旁等了好一陣,一輛青灰油布的小車,緩緩駛了過來。
駕車的正是曾經(jīng)的太醫(yī)程斌,程斌跳下了車梁,向蘇偉行了一禮,“這次多虧蘇公公了,程斌在此謝過。”
“不必,這本就是我該做的。”蘇偉回了禮。
說話間,車門被人推開了,詩玥一身平常婦人的裝扮,沖蘇偉一笑。
“你們先聊著,我去打些水。”
程斌扶詩玥下了馬車,借故走開了。
“不穿宮裝了,好像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
詩玥提著一個籃子,腳步輕快地到了蘇偉跟前,“我們要先回程斌老家一趟,然后去江南找個地方,開家醫(yī)館。”
“銀子夠用嗎”蘇偉最關(guān)心這個。
“夠用了,宮里那位賞給了程斌好多,你又給我添了體己錢,開十家醫(yī)館都夠了。”
詩玥眼睛亮亮的,還特意給蘇偉晃晃她鼓鼓的荷包。
“你,都想好了”蘇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當(dāng)然,”詩玥點點頭,“你別以為我是感激他,才想嫁給他的。是他的淳樸、誠懇、善良,一點一點打動了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我開始盼望見到他,慢慢超過了盼望見到你。”
“我本來也沒什么好見的,”蘇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能自己選了這條路,我真的很高興。”
“謝謝你,”詩玥斂住了嘴角的笑,定定地看著他,“我很幸運,這一世能遇到你。我從來沒有后悔過,我做過的每一個決定。也恰恰是你,讓我的每一個決定,都有了最好的結(jié)果。”
蘇偉微微抿住嘴,壓下了鼻梁的酸意,“以后,要好好的。”
“你也是。”
詩玥抹了一把眼角,低頭從籃子里掏出一顆黃澄澄的柿子,塞到了蘇偉手里。
“我祝你往后余生,事事如意。”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讓年羹堯太慘,因為本文也沒有把四爺逼到只能倚重年羹堯和隆科多的地步上,沒那么倚重,自然也不會太過縱容,讓他們走到非死不可的田地,當(dāng)然也顧慮著年妃和年遐齡的面子。
我曾經(jīng)想仔細刻畫年羹堯和隆科多這兩個人,但后來四爺?shù)某砷L和小蘇子對他的改變,我發(fā)現(xiàn)沒啥刻畫他倆的必要了。而且我也不想讓四爺,再背上個飛鳥盡良弓藏的名聲。,,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