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昭聽了金國使者訴說,很快明白事情大體。
思來想去,他快速決斷,派人南下奏報朝廷,同時下令各州收縮兵力,將中興府,錦州,寧遠方向兵員不斷往北抽調(diào)至惠州邊境。
已經(jīng)熟悉新軍作戰(zhàn)模式,火器戰(zhàn)術(shù)的楊洪昭親到陰水前線組織戰(zhàn)士修筑挖壕溝,修碉堡,嚴陣以待,以防萬一蒙古人南下。
北面高峰巍峨,陰水北岸,有三條大道,兩條從北而來,一條從東向西,匯聚在惠州城外河谷。
楊洪昭發(fā)須半白,在馬背上遠眺,遠處三條大道盡收眼底,前兩天還有蒙古人士兵會沖到遠處山口向南眺望,意味不明。
可這幾天過來,再無一個蒙古追兵會追到山口來。
他隱約明白了蒙古人態(tài)度的變化,應(yīng)該是主帥開始約束了,于是也下令,只要蒙古軍不越過山后,不予還擊,前沿陣地不再向北修建,維持當前界限。
至于北方流民
楊洪昭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收留,畢竟如果這里不讓他們過來,等餓急了,在金國和景國一千多里的國界線上,他們依舊可以找地方越過,然后流竄成寇,禍害百姓。
不過收留也不能白收留,正好此時戰(zhàn)后重建,各州缺乏勞力。
中興府囤積大量糧食,主要有兩部分,一部分是當初破金國時候從其他州縣搶來的,隨后有些州縣被皇太孫“大發(fā)慈悲”還給金國,中興府的糧食便十分富余。
另一部分則是按照皇太孫吩咐,放手由烏林晃打壓大族獲取。
烏林晃果然就如皇太孫所料,為討好新朝,瘋狂打壓原來的金國大族,他的同胞,以示忠心。
此期間從遼東遼西大族手中收繳大量糧食錢財,鏟除一些大族,楊洪昭則按照皇太孫預(yù)留方案,接手這些大族土地后,他親自出面,以景國官府名義租給當?shù)責o田地百姓耕種,還提出優(yōu)厚條件,最初兩年不收任何稅,兩年之后收取每年收獲一成。
這對于遼東百姓,是想都不敢想的優(yōu)厚條件。
楊洪昭一直記得當初皇太孫交代他的話,遼東平原,南北千余里,東西八百里,沃野千里,全天下少有的黑土沃土,要讓百姓有地可耕,調(diào)動百姓積極性,不出一代人,糧食能養(yǎng)半個景國。
與皇太孫南征北戰(zhàn)之后,他已經(jīng)有一種無條件信任皇太孫的習慣,所以他一直奉行此策,不斷想方設(shè)法,將土地分給無地可耕的普通百姓。
如今才過一年不到,楊洪昭在遼西、遼東兩路聲望極高,景國朝廷受到極大擁護。
而且歷史原因也很重要。
比起金國統(tǒng)治,原本的契丹人、溪人顯然是更認同中原王朝的統(tǒng)治。
遼國太祖是前朝節(jié)度使,自奉正朔,稱景國人為“南人”。
遼國自上而下帶頭漢化,朝中權(quán)臣有漢人,遼國設(shè)官朝廷官吏如中原王朝,設(shè)科舉也用漢字,考的是儒學經(jīng)典,尊奉的孔孟教化。
加上楊洪昭很得民心的舉措,認同感之下,統(tǒng)治甚至比之前金國更加穩(wěn)固,戰(zhàn)后很快恢復(fù)生產(chǎn)生活,一派欣欣向榮。
此次蒙古人南下,甚至有很多人踴躍參軍,準備抵御蒙古人。
當然,許多豪族也叫苦連天,楊洪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看不見,賬都算在烏林晃頭上。
而皇太孫推薦的固立川也非等閑,卻有能耐,在東面幫他快速鎮(zhèn)壓幾次小叛亂,抵御好幾次北面金國殘黨襲擾,半年多來斬首超過超過一千,讓北面以完顏宗弼,完顏盈歌為首的金國殘部徹底膽寒,不敢再次南下,龜速北面雪林。
經(jīng)過一年努力,新占領(lǐng)的地區(qū)已經(jīng)逐漸團結(jié)成一塊鐵板,甚至百姓開始自發(fā)向官府舉報金國殘黨蹤跡。
畢竟好不容易過上有地可耕的生活,誰也不想失去。
有此基礎(chǔ),不知為何,楊洪昭頓時覺得充滿信心,即便惠州前線新軍只有六個營地,從各地匯聚的廂軍加起來也不過三十營左右。
也就是說,最終能部署到惠州前沿的兵力此時只有一萬八千人左右。
而根據(jù)這幾天的情報,圍攻上京的蒙古大軍至少超過五萬人
后續(xù)可能還有部隊,可偏偏不只是他,就連前沿將士也毫無畏懼,每日修筑戰(zhàn)壕陣地,按日常巡邏,似乎都不怕超過五萬人的蒙古大軍南下。
大概是百戰(zhàn)百勝帶來的信心,亦或是另一種凝聚人心的力量。
但見將士如此,他這個主帥又如何能讓眾人寒心
很快,蒙古使者也來了,態(tài)度謙遜,表明他們只想報仇與金國人的血海深仇,無意與景國為敵,如果景國允許他們攻金而不干預(yù),那么他們將呈上優(yōu)厚的供奉。
楊洪昭著實沒反應(yīng)過來,因為蒙古人的服軟來得太快。
亦或者說,他還沒習慣景國地位的變化。
以前,在天下人看來,景國不過是南方的一個大一點的國家,一開始天下霸主是遼國,隨后是金國。
遼人、金人在官方稱呼中都不稱景國為中國,而是南國,稱景國人為南人,也不奉正朔。
所謂奉正朔,便是以宗主國歷法為紀年。像云南地區(qū),雖然歷史上有些時候獨立成國,但始終奉中原為正朔,紀年歷法都按照中原王朝的來。
在前朝,周邊國家無論南北東西,哪怕與之有邊境摩擦的,小戰(zhàn)打歸打,依舊是奉中國為正朔,采用中原歷法紀年。
可到景國就沒那待遇了,北方強國不承認,西北軍閥不承認,出兵還屢屢打不過。
而現(xiàn)在,特別是去年與金國大戰(zhàn)后,南北東西諸國紛紛上表來使,恢復(fù)奉景國為正朔的慣例,只是楊洪昭不在朝中,不知道那些變化,以致他現(xiàn)在對蒙古人的態(tài)度很意外。
若他知道朝中情況就不會意外了,如今景國儼然是天下第一強國的姿態(tài),鐵木真又有戰(zhàn)略眼光,不會在打金國的同時得罪景國。
這種層面楊洪昭無法做決斷,他一面不放松加強北方防守,一面派人送兩國使者入京,讓他們自己到皇上面前辯解。
于是到了八月中初,就有了這樣的場面,兩個打仗的國家,使者一前一后到達開元,都說自己有理,要景國做主。
蒙古使者說,金國人殺了他們可汗的祖父,害死可汗的父親,還對草原實行慘無人的減丁政策,是血海深仇,國仇家恨,他們只是報仇,希望朝廷允許,他們會以牛羊回報景國。
金國使者說他們是景國的屬國,受到外人欺負,希望作為宗主的景國能夠出兵幫助,或讓蒙古人退兵,他們愿意用國庫中所有金銀供奉景國。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情況。
皇上對此既感驕傲,又有些遲疑。
朝中也對此展開一些爭論,無疑,此事無論站哪邊都有收益,可無論站哪邊都會失去部分利益。
對此大家也展開激烈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