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曼醒來的時候, 安黛爾正坐在窗欞外面, 風(fēng)吹起她的頭發(fā), 而她正在專注地整理被風(fēng)吹得擰在了一起的那顆三月樹的枝干。
樹丫下面掛著一顆精致的心, 心上面寫著安黛爾的名字。
那是艾希曼給她做的三月樹,他不僅掛在了自己的臥室門口,還掛在了她在學(xué)校的宿舍門口, 甚至據(jù)蘭姆先生說, 在莫蘭蒂斯家給她留的那間房間外面, 也有一顆幾乎一模一樣的三月樹。
他昏迷的時間并不短, 安黛爾死死地將這個消息壓了下去, 距離女神降臨日還有三天, 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好在她這段時間已經(jīng)算是全方位上手了異端審判局的工作,更是經(jīng)歷過艾希曼成人禮的事情, 各方指揮起來,也算是得心應(yīng)手。
只是在知曉了一些真相后, 安黛爾每次走進(jìn)異端審判局大門前,看到異端審判局這幾個字的時候,都覺得異常嘲諷。
異端審判,到底誰才是異端
神明認(rèn)定的異端嗎
她一邊這么想,一邊將手邊三月樹上莫名干枯了的一片葉子揪了下來, 然后重新給小樹干上了一層保鮮魔法。
“安黛爾。”艾希曼的聲音微啞。
她不慌不忙地將三月樹重新放好, 這才閃身到了艾希曼的床邊, 將一直都是微溫的水遞了過去, 并且飛快地在艾希曼支起來的身體背后塞了個靠枕。
艾希曼被她嫻熟的動作弄得哭笑不得“也沒那么嚴(yán)重。”
安黛爾不放心地扣住他的手腕,神識在他的體內(nèi)細(xì)細(xì)的走了一遍,確認(rèn)艾希曼經(jīng)過這段自愈后確實(shí)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這才松了口氣。
“我睡了多久會不會已經(jīng)睡過女神降臨日了”艾希曼坐起身來。
“你想的美。”安黛爾接過他漱過口的水杯,重新遞了紅茶過來“降臨日是明天。”
“這兩天辛苦你了。”艾希曼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他站起身來,向著盥洗室走去,雖然可以用一個除塵魔法,但是躺了這么久,自然還是想要認(rèn)真洗個澡。
安黛爾目送他走進(jìn)去,反手鎖住了盥洗室的門,然后才走到了盥洗室門口,敲了敲門“我去一趟深淵。”
不等艾希曼有反應(yīng),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原地。
上一次臨走之前,其實(shí)萬魔之母是給了她隨時去深淵的辦法和權(quán)限的,只是之前幾天艾希曼一直在昏迷,她不可能在瞞著所有人的同時,還離開這里,這會兒艾希曼醒來了,她自然可以離開一段時間了。
而且同時,她又不想要艾希曼和她一起去。
她是想要去問萬魔之母,到底有沒有能夠與神祗對抗的辦法。
之所以不讓艾希曼一起,是因?yàn)樗凉撘庾R里覺得以現(xiàn)在自己的力量來說,大約會用到某種玉石俱碎的辦法,艾希曼肯定不會同意,亦或者會由他來替她完成。
她不想這樣。
這是蘭蒂斯家族血脈的問題,由她來做一切的結(jié)束,再好不過。
熟悉的宮殿映入眼簾,這里仿佛時間凝固,歌聲永遠(yuǎn)都是優(yōu)雅而愜意的,安黛爾的突然出現(xiàn)并不能擾亂這里半分,斜倚在高臺上的女人永遠(yuǎn)是那樣的華麗而優(yōu)雅,她向著安黛爾的方向掃過來一眼,雖然很淡,但是她的眼底還是有了掩飾不住的驚喜。
“今天怎么有空來這里”在看到安黛爾神色后,她揮了揮手,于是樂聲停了下來,在高臺之下嬉戲的少男少女們也都收斂了神色,隨著樂隊一起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大殿一片空曠。
安黛爾四處看了看,萬魔之母知道她在找誰,挑眉笑道“他今天不在。”
安黛爾這才放松了神色,隨便坐在了旁邊鋪著厚毛毯的臺階上,神色復(fù)雜地看著萬魔之母。
“你的眼神里,為什么帶著告別的意思”萬魔之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情緒,她從高臺上走下來,也絲毫不在意地坐在了安黛爾旁邊,湊近了她的臉。
這么近的距離看去,兩個人的長相竟然有六分相似。萬魔之母單手撫上安黛爾的臉,像是想要通過她的眼睛直接讀取她的內(nèi)心。
安黛爾沒有抗拒,她有太多千言萬語無從說起,不如直接用這種方法。
萬魔之母看懂了她的意思,也不再猶豫,直接讀取了她的想法。
“原來是這樣。”許久后,萬魔之母的唇邊溢出了一聲嘆息“我不管這些事情很久了,祂居然已經(jīng)開啟過一次這扇門了嗎”
她站起身來,神色雖然未變,眼底卻有了滔天的怒意“這些神祗之間的事情我向來不愿意插手,人類之間的內(nèi)斗最是無聊,但是祂居然把手伸到了你的頭上”
安黛爾攔住了她“不,這只是一個巧合而已,并不是因?yàn)槲沂悄呐畠海圆胚@樣,而是因?yàn)槲疑眢w里有蘭蒂斯家族的血脈。”
“我今天來找您有兩件事。”她繼續(xù)說道“第一是想問問有沒有什么辦法讓我不要晉升,哪怕倒退回去一點(diǎn)境界都可以。”
讀了她的思想,萬魔之母當(dāng)然知道她為什么問這個,也知道她和艾希曼找了不少典籍,確實(shí)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好的辦法。
她嘆了口氣“這倒是不難,只是很疼。”
安黛爾一聽到有戲,眼睛瞬間亮了“疼沒關(guān)系的”
“你是魔法免疫體質(zhì),所以不能用任何止痛的魔法。”萬魔之母憐惜地看著她“我要把你沒有填滿的魔法回路挖出來,你確定你可以堅持住嗎”
安黛爾的表情頓時一僵“挖挖出來”
“是的,挖出來哦。”萬魔之母神色溫柔“不然你以為能有什么好辦法”
安黛爾倒吸一口氣,她扁了扁嘴,也知道如果有別的辦法的話,萬魔之母肯定不會提出這個,只是想到“挖出來”,心底到底還是一顫。
“挖吧。”安黛爾抿了抿嘴,心想還好自己是單獨(dú)來的,然后閉上了眼睛。
萬魔之母不是矯情的人,她抬起一只手,蓋住了安黛爾閉上的眼睛,柔聲道“忍一下哦。”
她話音未落,一陣刺骨錐心的痛楚就襲遍了安黛爾的全身
這種痛楚和挖骨并不相同,似乎并不只是的痛,之外,更多的還有神識被硬生生揉碎扯開的痛楚,兩種痛感夾雜在一起,安黛爾覺得自己有一種靈魂出竅原地去世的感覺。
不,并不能去世,太疼了,甚至無法昏迷過去逃避這種痛楚。
她連啞聲尖叫的聲音都沒有,但是萬魔之母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卻傳來了一陣淺淡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