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邵凱在廚房里不小心摔倒, 水果刀在他左腿上劃了很長一條口子。
何山本想送邵凱去醫(yī)院,但他不肯。
辛月接到電話趕過來, 廚房里一地的血,看起來十分駭人。
她看了看, 傷口雖然不深, 但邵凱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容不得任何消耗了。
她沒有多少猶豫, 直接讓何山背起邵凱準備去醫(yī)院,邵凱卻說什么都不愿意。
辛月辛辛苦苦把他藏在這里這么久, 他不想她辛苦部署功虧一簣。
“我真的沒事。”
邵凱執(zhí)拗, 辛月勉強不了他, 只能自己在家給他處理。
何山出去買藥品,辛月用家里剩下的碘伏給邵凱做了簡單的處理, 現(xiàn)在總算不流血了。
辛月用鑷子夾著棉球, 柔白的小手輕輕動, 碘伏的冰涼感落在傷口上,邵凱不覺得有多疼。
她眼簾微垂, 神情專注, 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
邵凱看著她,心仿佛被羽毛輕輕撩過。
他抓著褲腿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你今天,去承建了”
辛月手上一頓,力道失去控制,邵凱倒抽一口涼氣。
她連忙把棉球拿開,皺眉問“弄痛你了”
邵凱淡笑著對她搖了搖頭。
傷口已經(jīng)不再那么厲害的出血了,辛月?lián)Q了一個酒精棉球, 擦掉他皮膚上的血跡。
邵凱再問“你還是決定幫他”
辛月抬眸,眼神很冷,“你希望我怎樣”
她漠然地扔掉手上的棉球,金屬的鑷子和大理石的茶幾桌面磕碰出一聲清脆的響。
邵凱看著她明顯帶著情緒的動作,動了動了嘴,還是溫聲問“不太順利”
“嗯。”
辛月簡短地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邵凱,從易宣冒然出現(xiàn),到江美好像對承建的事情一無所知,還有她心里的疑問。
不過,她隱瞞了后來易宣的那個擁抱。
“桑旗讓江美回來,不就是為了承建他沒理由隱瞞江美自己知道的事情,除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如果易宣真的和桑旗有來往,以桑旗謹慎的性格,也沒道理不調(diào)查清楚關于承建的一切。”
辛月話音一落,邵凱便變了臉色。
“你懷疑我的情報出了錯”
辛月側眸,她看了邵凱半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個事情很奇怪。”
她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灰蒙蒙的天色,胸口沉悶。
“江美上次回來故意問起易宣,我以為她只是在演戲,但今天看她的表情又好像是真的。如果這是桑旗計謀中的一部分,那我猜不到他下一步究竟要干什么了。”
邵凱聞言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車禍的事情,何山已經(jīng)查出了一些眉目,證據(jù)指向桑旗。但他想不通桑旗對他下手的目的,他調(diào)查出的東西對桑旗來說根本無關痛癢。
如果理由僅僅是因為這個,似乎有些站不住腳。
但如果是因為易宣
邵凱望向辛月的背影,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在拿不出確切的證據(jù)之前,他還是不想讓辛月傷心的太早。
不多時,何山去而復返,手上拎著一大袋的消炎藥和紗布。
辛月幫邵凱包扎了傷口,何山扶著邵凱回房去換了一條舒適寬松的長褲。
已經(jīng)傍晚了,辛月趁此簡單地準備了三個人的晚餐。
吃過晚餐,辛月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回家了。
邵凱在房間里休息,辛月走之前跟他打了聲招呼。
“晚上記得吃消炎藥,如果有任何不舒服,何山,你馬上送他去醫(yī)院。”
邵凱對她笑笑“我知道。”
何山起身拿起外套,“月姐,我送你吧。”
“不用,我開車了。”辛月把大衣穿好,叮囑一句“我明天再來幫你換藥”便出了門去。
或許是雅川現(xiàn)在的入住率還不高,晚上沒有小孩和寵物的吵鬧,靜謐的夜色很溫柔。
辛月從單元樓里出來,忽然停住腳步。
她望著旁邊另一棟樓,腦中浮現(xiàn)出易宣的臉。
白天的時候他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辛月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總是這個樣子,像個小孩子。沒事的時候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吸引你的注意力,真正難受的時候卻又一聲不吭。
辛月想要不要去看看他,但想到自己白天那么決絕的態(tài)度還是不去好了。
她去拿了車,剛坐進去,還沒發(fā)動引擎,車窗突然被人敲了敲。
是羅彪。
他手里提著藥店的袋子,和剛才何山拿回來的是同一家。
辛月下意識地問“易宣怎么了”
看見辛月,羅彪像是舒了一口氣。
“你跟我上去看看吧。”
易宣從回來就一直昏睡,他不讓羅彪進臥室,但羅彪知道他的燒一直沒退,垃圾桶里有一板已經(jīng)被吃完了的止痛藥,想來他的胃痛也沒有好轉的跡象。
“他一天沒有吃東西,給他的藥也不知道吃了沒有。我本來想,不管他生不生氣都要硬闖進去看看他的情況,但現(xiàn)在你來了,我也不用為難了。”
羅彪給辛月開了門,把買好的藥品放在廚房的梳理臺上,自己準備功成身退。
看著辛月,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我不太懂你們這些小年輕的情情愛愛,但是現(xiàn)在只有你能勸他了。”
辛月看了羅彪一眼,她心急地點點頭,徑直往房間里去。
房里沒有開燈。
易宣曾經(jīng)說過,他不喜歡太亮的地方,所以以往只要他在家,辛月都不會開太亮的燈。
憑著模糊的夜色,辛月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
房間里有很重的煙味,望著大床中間那一團凸起,辛月掩住口鼻,不讓自己打噴嚏的聲音太大吵到他。
她伸手去開燈,手腕卻猝不及防的被一只冰涼的大手握住。
“你來干什么”
辛月一怔,側眸望過去。
易宣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他面朝著她的方向。
黑暗里,他右眼異常明亮。
辛月恍惚又看見了當年那個縮在床頭的小男孩。
那個男孩,已經(jīng)長大了。
辛月的眼神讓易宣心神動蕩,他手上力道加重,輕而易舉地將辛月扯上了床。
他在發(fā)燒,心跳沉緩有力,辛月貼在他胸口,他身上炙熱的體溫和手掌的冰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抱著她,喃喃似夢囈“我在做夢是不是”
辛月心尖一顫,喉間干澀地幾乎不能發(fā)聲,“你在發(fā)燒。”
“不發(fā)燒,你怎么會來看我。”
易宣的聲音沙啞暗沉,濃濃的倦意和眷戀讓辛月忍不住鼻酸。
他瘦了。
不過短短半個月,他的腰窄了一圈,辛月一只手臂便能將他圈住。
她埋頭在他胸口,深深嗅著他身上煙草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
她張嘴,咬住他。
他的心跳透過衣物,在她唇間砰砰跳動。
辛月用了十足的力氣,易宣痛到皺眉,可他一聲不吭,抱著她的手臂半分不曾動搖。
辛月從來沒有這樣怨過他。
即便心下的懷疑被證實,即便在他電腦上看見那些照片,辛月也不曾這樣強烈的怨過他。
怨他傷害他們了的感情和信任;怨他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待在她身邊;怨他給她謊言卻又露出馬腳;怨他明知道她會心疼,卻還要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
在今天之前,辛月不知道他竟會讓她盲目到這樣的地步。
黑暗的環(huán)境和契合的擁抱讓她暫時陷入了清醒以外的邊緣地帶。
辛月想,哪怕只有這一個晚上,哪怕這是最后一個晚上
辛月煮了清淡的粥,炒了一點蔬菜,讓易宣吃一點墊了肚子再吃藥。
她與白天截然不同的溫柔似乎回到了半個月之前。
他病了,她心疼。他愛她,她也是。
他們都不知道這一晚會是他們之間最后的溫存。
床頭的燈淡淡暖暖,辛月的臉被渡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像圣潔的天使,慈愛地垂目給予可憐的人悲憫與幫助。
易宣望著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夠似的。
她喂他吃過藥,端起托盤準備去洗碗,易宣卻抱住了她的腰。
他張揚乖戾的黑發(fā)在辛月面前變得乖順和柔軟,他貼在辛月腰間,沙啞的嗓音溫柔又性感。
“晚上別走,好不好”
辛月端著托盤的手變得僵硬,她輕輕應“嗯。”
吃了東西,也吃了藥,易宣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
辛月收拾好廚房,回到易宣的房間,他已經(jīng)洗了澡,換下了帶著煙味的衣服。房間里開了抽風,淡淡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還留在屋里。
易宣靠坐在床頭,滿臉期待地看著她,似乎是在等待表揚。
辛月心下沉了沉,沒說話,搬了把椅子到他床邊。
床頭的煙灰缸已經(jīng)被他倒掉了,桌面上有一些散落的煙灰沒有清理干凈。
辛月的視線只是掃了一眼,易宣立刻伸手一抹,然后裝作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地把手往被子上擦了擦。
辛月看在眼里,揚手敲了敲易宣的腦門。
“胡鬧。”
她從包里拿了濕紙巾給他擦手,又抽了一張把被子上被他弄臟的地方擦了擦。
易宣見她生氣,討好地拉著她的手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抽很多煙,是胃疼,疼的厲害。”
他小心討好的語氣和緊張期待的眼神讓辛月沒辦法再緊皺眉頭。
她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柔聲問他“那現(xiàn)在還疼不疼”
易宣馬上搖頭“不疼,有你在就不疼。”
他說著,傾身過來想抱她,辛月把他攔在半路。
“你坐好,我有事跟你說。”
沒能抱到她,易宣有些不滿,但辛月的溫柔來之不易,他需要小心珍惜。
辛月看懂他的眼神,心頭有些發(fā)酸。
她問“江美阿姨,你準備怎么辦”
“不怎么辦。”易宣脫口而出。
他見辛月有些憂心的神色,毫不掩飾自己的竊喜,“你不是說不管了么,還是擔心我是不是”
他鮮少這樣活潑的嬉皮笑臉,辛月知道他是故意想要活躍氣氛,可他越這樣小心翼翼,她的心就越酸。
見她又皺了眉,易宣趕忙正色道“好了好了,不開玩笑。她想要承建,我給她就是了。”
“你胡說什么”辛月眉頭皺的更緊,“承建是易叔叔唯一可以給你的補償,你說不要就不要”
“我不稀罕他給我什么補償。”易宣拉著辛月,眸光透亮,“對我來說,他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帶到我身邊。月,只要有你在,有沒有承建我都不在意。”
他眼中濃烈的愛意和依戀讓辛月沒由來的心慌,他似乎誤會了他們已經(jīng)和好,但其實她給自己可以放縱的時間,只有這一晚罷了。
辛月目光微閃,道“別說這種傻話。我知道之前你吃過很多苦,也知道你有你的野心和抱負,更明白承建對你來說絕對不是這么輕易就可以放棄的。所以易宣,別說這樣的話。”
她的了然讓易宣陷入了沉默。
辛月問“你已經(jīng)想好準備怎么做了,是不是”
易宣的眼神變得很深。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在易宣沒有威脅到江美切身利益的時候,江美尚能保持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但現(xiàn)在,他成了阻礙她得到承建最大的絆腳石,她便視易宣為眼中釘肉中刺。
那天一通電話過后,桑旗再也沒接過她的電話。
江美從他那里已經(jīng)得不到任何的情報和線索,她不得不自己來想辦法。
也就是在她和追查易宣這幾年的動向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當年是辛月把易宣帶回了家,也是她幫易宣掃除了詹志達。
羅彪現(xiàn)在也成了易宣的馬前卒。
承建這幾年能穩(wěn)定發(fā)展,都是辛月和羅彪幫著易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