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奕對柳惜在歐洲的經(jīng)歷始終好奇。那封郵件里只有十八張照片,他翻來覆去看過很多遍。
昨夜柳惜疼痛難耐,他短暫失神想她在歐洲荒唐的初次。她一直是很穩(wěn)的人,估計那段日子是真的難過。
他覺得自己是始作俑者。
在兩人的沉默中,導(dǎo)航提醒羅奕開錯了路。下一個紅燈的時候,羅奕拉住了柳惜的手。
緊接著又是綠燈。
“專心開車吧。”柳惜抽回手說。
羅奕卻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
柳惜沒吱聲,偏過頭看著車窗外。有一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放學(xué)了,大家三三兩兩地過馬路,校服穿得七零八落,書包都很重的樣子,但是笑得很開心。
“要不然,算了吧,我”
“我只是你的一個人生目標(biāo)而已,得到了就不想要了是嗎”羅奕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xù)開著,他看著前方的霓虹,這條路他不熟,又把聒噪的導(dǎo)航關(guān)了。
柳惜的上半身突然麻了,像一張電網(wǎng)裹住。她心跳變得很快,垂下頭,反倒不想做任何解釋。
羅奕的真心話比較重要,她知道他憋了很久了。
柳惜越沉默,羅奕的心就越偏航。他將車停在路邊,打開車窗,從置物格里拿了煙盒,抽出來一根想點燃,想了想,下了車。
羅奕一支煙抽完,柳惜也下了車,走到他身邊。
“如果我喜歡薛曉卿,就算他是gay,我也會拼命把他掰直。”
羅奕側(cè)頭看著柳惜,她與他隔了半米的距離站著,新剪的頭發(fā)比從前灑脫,說話的樣子也比從前沉靜。
“我只是想說,我今天真的好累,要不就別去看電影了。”她又說。
羅奕剛剛是真的以為她準(zhǔn)備說分手。她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的不安全感。
“我寧愿你跟我吵架,跟我生氣,不理我發(fā)脾氣干什么都可以。但你別這樣。”羅奕再次拉住柳惜的手,“你是不是沒那么喜歡我了”
柳惜回握住他的手“你累嗎”
“我不累。”羅奕冷聲道。
柳惜嘆氣“可我最近真的很累啊。我要出差,有這么多工作要忙,還要擔(dān)心你是不是又生氣了。”
“我生氣只是因為我覺得你不在乎我。”
柳惜不想做無畏的爭執(zhí),就去哄他,抱住他“要怎么在乎呢我們都認(rèn)識這么久了,該做的事情也都做過了。”
“你是不是還在質(zhì)疑我”羅奕苦笑一聲,“那天你說讓我看著辦,其實你根本沒在等答案,我愛不愛你你都沒所謂了。”
“原來你這么懂我啊,我自己可能都沒搞得這么清楚。”柳惜推開這個人。
“你這幅樣子我有什么辦法”羅奕拽住柳惜的胳膊,“你用不著冷嘲熱諷的,你大可把你心里藏著的那些話說出來,我受得了。”
柳惜看著羅奕的眼睛,一陣鼻酸。她垂下頭,低聲說“你說得對,我沒那么喜歡你了。”
羅奕的手霎時間松了,他坐在馬路牙子上,又往嘴里塞了根煙“就連昨夜你也是裝的嗎你能不能告訴我原因,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
柳惜說“難道我就非得一直喜歡你嗎你喜歡我我就必須有回應(yīng)嗎”
“你還是在怪我,你明明過不了心里那些坎兒”
“是,我就是為了報復(fù)你。”柳惜把心往外扯,好像能看見它此刻的樣子,到了這個關(guān)口,冷靜無用了。
羅奕手中煙霧四散,他卻沒抽。他把衛(wèi)衣的帽子扣在頭上,想遮住眼前的世界。柳惜的冷靜要追溯到她得知他喜歡她的時候。
她從一開始就不興奮。如今這場戀愛只是他一個人的歡樂場。
柳惜最后一次生氣是他在柳艾珍的辦公室故意弄壞他的裙子,后來她身體又不好了,是真的想好好談?wù)剳賽哿恕?
她對正在逃避問題的羅奕說“薛曉卿也是你的一個借口,就像以前的陳梓遙,要不是你偶然遇到她,你依然還在誤會我。你總是在按著你的想法走,你對我好和不好,你都有充分的理由去說服自己。你現(xiàn)在跟我糾結(jié)薛曉卿,不過是后悔當(dāng)初把我罵走。你這點心思藏也藏不住。羅奕,我好了解你的,可你了解真正的柳惜嗎”
羅奕說過他玩不過柳惜,她是玲瓏心,他面對她是低智心理。
“我就是不想承認(rèn)當(dāng)初漠不關(guān)心你,才搞不清你爸爸的忌日。很多事情在我們戀愛之前,我都跟你坦白過了,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彌補。難道你要我一直帶著贖罪心理嗎讓我把那些破事天天掛在嘴邊祈求你的原諒你就開心了嗎”
兩人走到這一步,羅奕沒想過回頭。現(xiàn)在很關(guān)鍵,可他偏偏擅長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把事情搞砸。他還以為那晚的坦白局是兩人之間很重要的一次交心。
如今想來,那晚他沒有保留,但柳惜有。
“是你總把過去的事情掛在嘴邊,不是我。你就像心里有鬼一樣,總覺得對我虧欠。”柳惜定定地看著羅奕,他彎腰坐在路燈下,看上去好傷感。
他近期努力研習(xí)的戀愛技巧果真無用。他們倆的戀愛不太常規(guī),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一步一個腳印。
今天的羅奕,腳掌被尖銳的石頭磨破了。
而柳惜是背著枷鎖過河的,流血更多。
她說“我不需要你彌補,也沒逼著你喜歡我。我去幫你挽回陳梓遙,沒跟你邀過功。你畢業(yè)后就跑到外地躲我遠(yuǎn)遠(yuǎn)的,為了滿足你的自由,我還沒畢業(yè)就進公司幫海生叔做事,這幾年我也吃過苦,但一次都沒抱怨過吧。以前你不喜歡我沒什么錯,用不著覺得虧欠。我心甘情愿做這些事情,跟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我只是成全我自己。我的確早就過了最想要的時候,但也不意味著我就得到了不想要。”
“所以我的喜歡變得這么廉價嗎因為你心理不平衡,我就活該卑微嗎”這并不是羅奕的本意,可他就像失了心智。話說完,他回頭看著柳惜“你真的變了,你知道嗎”
“當(dāng)然,人總要長大的。”柳惜對“卑微”二字感到唏噓。如果喜歡一個人得到的回應(yīng)不滿足內(nèi)心需求就是卑微的話,那她前面的七年大概都在跪著走。
“這些話,你為什么不早點說出口”一個口子撕開,血就止不住地往外冒,除非拿針縫住。羅奕此時就是這種感覺。
柳惜轉(zhuǎn)過身去“因為我就想看你有這么一天啊。”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其實你才是驕傲的不得了。”羅奕冷笑一聲。他低頭看著水泥路面,把裂開口子的心攤開來,認(rèn)真審視上面的每一個漏洞。
這是道無解的題。明明可以用時間來證明,可他們倆的時間錯位了。
來來往往的車輛呼嘯而過,這個不知名的街道不算繁華。兩個人一坐一站,棄車不顧,你扔一把刀過來,我再刺你一箭,各自有各自的世界,誰也沒有走向那個真正的“我”。
可明明十多個小時之前,他們還是親密無間的愛人。
“我說過,我們倆可以吵架的。”羅奕片刻之后起身,拽著柳惜的胳膊把她塞回到車上。
兩人坐定后,羅奕又說“想報復(fù)就報復(fù)吧,你心里舒服就好。我愿意受著。”
“這是我應(yīng)得的不是嗎是我自己足夠好,才換來你喜歡我。”柳惜系上安全帶,就像剛剛的爭執(zhí)根本沒發(fā)生,她說“我沒在你面前賣過慘,哪怕你那么多年都無視我,我也沒跟你計較過。”
“你比我聰明,比我寬宏大量。是我小心眼愛生氣。”羅奕發(fā)動引擎,“飯要吃,電影也要看。”
柳惜有點想哭,偏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
“我是想彌補你,但更享受跟你談戀愛。你真的很好,我好愛你。”羅奕再次把車停了下來,把柳惜的安全帶松掉,把她拉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