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話的意思不是說段東成同意或默許,沒太深的含義。
她儼然松了口氣,既感激又慶幸,心里都酸酸的,說不出什么滋味。
一會兒的時間,天上的烏云逐漸散去,天空顯現出深藍色,與遠山相接的地方有一線白。
鄭云今天回來得比較早,買了許多菜,陳于秋亦跟著一起,她沒讓家里的阿姨幫忙,更不讓陳于秋進去,只往樓上看了下。
看樣子,夫妻倆應當是談過了。
陳于秋大概知道點事,他之前還在一個勁兒勸鄭云,安慰的話不斷,現下卻沒話了,總之也無奈得很。
兒女的事情真的不好處理,一方是繼女,一方是摯友的女兒,對他而言就如同手心手背。
他上樓敲門,叫江怡下去,說道“你媽媽在廚房,在等你。”
江怡趿著拖鞋,頭發(fā)都有點亂,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回過神。
在這件事上陳于秋沒有發(fā)言權,他神情為難,或許是想勸兩句,但終歸沒有,而是改口說“好好跟她談一談,別吵架,我就在外面候著,有什么就叫一聲。”
江怡鼻頭酸澀,暗暗咬了下牙,小聲說“知道了”
廚房里,鄭云在削土豆皮,聽見身后有聲響頭都沒抬一下。
空氣都仿佛凝滯了一般,氣氛沉重而壓抑。
灶臺上火苗跳動,一晃一晃。
江怡拿菜幫忙洗,母女倆誰都沒先開口,水嘩嘩流著。
最終,洗干凈菜,用籃子裝著瀝水,還是她喊道“媽。”
鄭云身形一頓,繼續(xù)削皮,沒應聲,過了一會兒,抬手抹了抹眼睛。
江怡在后面瞧見了,過去想看看她,鄭云卻躲開了,還說“你別過來,就站那兒。”
她只得站在原地。
鄭云收斂住情緒,待把土豆皮全部削完了,裝盤子里遞過去,“洗了給我。”
轉身的一瞬間,江怡看見她眼睛都紅腫了,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
江怡接過,麻利洗好,然后拿刀要切,偏頭問“切塊還是切絲”
承受能力到底更強些,沒那么脆弱,心里再難受都暫且憋著。
鄭云愿意交流了,會談到哪種地步未知,但也算是一種進步。愿意談就是好的,這種時候最怕沉默。
鄭云抹了把眼淚,微啞著聲音說“切絲。”
這幾天她常哭,但從沒當著江怡的面哭過,基本都躲起來,過去幾年里流的淚都沒最近多。家里的事,打電話時誰都沒告訴江寧,那傻小子還在西藏玩得樂不可支,全然不清楚出了大事。
十幾年前,離婚可是頭等的大事,那時候離婚的夫妻少之又少,誰要是離婚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鄭云那時候都敢不顧風言風語,說離就離,咬著牙把姐弟倆拉扯大,但如今卻沒面對事實的勇氣。
其實不難理解,站的角度不同罷了。離婚的主角是她,出柜的主角卻是江怡,兩種情況兩種身份,看到的想到的到底大相徑庭。
男女無所謂,只要幸福就好。一句話說得簡單,要接受實在不容易。
哪怕接受了,還是有心結存在。
流言蜚語,社會大環(huán)境,還有會面臨的種種變數,幾年后,十幾年后,甚至于幾十年后她不在了,一想著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她就止不住落淚。
這個社會對女人本來就不公平,這條路一走,若發(fā)生點什么,是真的沒有回頭路。鄭云一點都不信段青許,二十歲的年輕小輩,那些信誓旦旦地說的做的,她見多了,起不到任何保證作用。
江怡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拿著兩張紙,要給她擦眼淚。
鄭云別開臉,淚珠子直落,不要她擦。
抹了兩把臉,往湯鍋里放了幾片姜,穩(wěn)定下來了,鄭云生硬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江怡臉上黯然,將紙巾揣兜里,以為問的是段青許,沉思了片刻,回道“運動會腳傷好得差不多那會兒。”
鄭云說“我問你什么時候知道自己是”說不出那三個字,像是不想承認,停頓了下,“是這樣的。”
許多小事都還記得,但記不清究竟哪時開始的,江怡藏得那么深,好多年了,都在故意瞞著。她心里五味雜陳,不是責怪,就是想搞個清楚明白。
那么大的事,竟然到現在才發(fā)現,要不是那通電話,這妮子怕是能再瞞幾年。
“一直都是。”
哪能說得清楚何月哪天,性別意識出現,這個亦隨之慢慢而來,再突然一開竅,就什么都懂了。
愛男愛女,是天生的還是后天的,是自然而然產生的念頭,還是外界加之的約定俗成所形成的認識,誰都無法給個準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