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讓蘇衾再度熱淚盈眶。
“我會努力,在未來的職業(yè)生涯里,為所有遭遇不公、遭受非議的人們做主,我會努力不讓他們有機會成為——孤援無助的,另一個你。”
這一輪年輕的小太陽啊,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在發(fā)光。他說完以后,又有點害羞的,“姐姐,我相信我能做到的。”
她用力地揉一把他的短發(fā),壓抑著喉間心酸,她知道他未來會走上官場,她知道他有這個能力。
她知道他能夠做到。
于是她點頭,她說:“當然,你是趙英,你一定可以做到。”
年輕人露出了虎牙、酒窩,他在她手下,乖順地低下頭,像是一只溫柔的獅子。
太陽在熠熠生輝,太陽因遇上了一棟在深海中如扁舟一葉搖擺可憐的冰山,而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輝。
他是獅子,是為她垂下頭顱的溫順獅子。而那位慢慢走近她的斯文男人,大抵就是一只溫吞沉靜的犀牛。
他有著巨大的犀牛角,卻從不用它來傷人,他清俊而溫柔,走來的時候,是帶了如沐春風的暖意。
王實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后,他只輕輕地抱了她一下。
那一股和煦的動作,不同于其他人的親昵,他克制而安靜,他只是抱了抱她。
風信子被風刮得細細作響。克里斯替她捧著它,所有人,從法庭走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么一幕。
年輕、漂亮的女性,眼瞳是奪人注目的棕灰色,她身穿風衣,雪花肆意地落在她的眉宇間,而陽光也毫不吝嗇。
冰冷、溫暖,在這一刻,于她身上重合。
一如她身上矛盾的惡毒、純真,一如她令人詬病的浪蕩,前男友們共同承認的專一,一如她此刻隱隱彎唇笑時,惡意與暢快,溫柔與悲傷,齊齊綻放在她的眼眸中。
讓人不禁想問,她又在悲傷什么——這不該是多么值得歡欣鼓舞的時刻嗎?
只有知情人,只有明白這世間黑暗與光明的人,才明白她究竟在悲傷什么。
他們皆知,哪怕法庭上審判長說出那樣的話,哪怕陳旭鋒為贖罪而自首陳述,哪怕她在這一場災難中毫無錯處。
但是依舊會有人在虛擬的世界,左鄰右舍的閑聊中,將她塑造成作風不正的浪□□人。
那是蘇衾沒有去辯解,沒有去洗白的。
那也是克里斯十分默契之下,不曾替她辯白的——但他終究是替她不忿的,于是他質(zhì)問所有人,是否一個男人有她那樣的情史也會得到相同的污名羞辱?
即便有人被點醒,即便有人因此沉默,即便有人因而懺悔。也還是會存在著觀念固執(zhí),觀念不同的人,他們認定她以一個女性的身份交往過那么多男友,那便是她浪蕩、不自愛、作風不正。
那是他們認定的“壞”。
于是這種“壞”,將她從一個拜金女、靠身體上位的壞女人,變?yōu)榱俗黠L不正、生性浪蕩的壞女人,
蘇衾依靠他們給她的污名活下來,可她終究還是會因為這些言論而傷心悲慟。
就像蔣崇盛說的那樣——太陽出來了,可是還有烏云啊。
風信子被塞進了蘇衾的懷里,克里斯彎腰揩去她眼睫毛上的雪花,取笑她:“說好了不準哭了,怎么還哭了?”
她的手被他牽起來了,風信子顫巍巍地在懷里。雪花漸漸不下了。太陽越來越大了。
陽光溫熱,克里斯的手掌心溫度也極為妥帖。
林馳云沖她笑,年輕的警察走了過來,小小聲,試探地問她:“等有空了,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相約。
蘇衾究竟還是在林馳云的懇求下,默默喝了兩口檸檬水,然后換上了奶咖。
他這么說:“我知道你胃不太好,就別喝檸檬水了,太涼,哪怕想喝,也請夏天到了再喝好嗎?”
警官的懇求讓她無地自容,蘇衾最后還是松了手,緊接著林馳云就手疾眼快地把檸檬水放到自己面前,一口飲盡。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很得意的樣子:“好了,這下你就不好再喝了。”
蘇衾:“……”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林馳云,這位即便已經(jīng)年過三十,眼中卻還是有著少年感的男人,一身正氣,笑容明亮。他注視她時,那一雙烏黑的眼就像是看著什么舍不得瞧的寶貝。
但他似乎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不對勁,他只是撓撓頭,在這場約會結束以后,小心翼翼地問她:“我下次可以再……再約你出來嗎?”
蘇衾睇他,故作姿態(tài):“還是請我喝奶咖嗎?”
林馳云:“……”
“下次,請你喝我親手做的奶咖,好不好?”這回他聰明了一點,還有點驕傲地瞇起眼睛,自擂自夸:“我煮牛奶一流,奶咖也做得一流。”
果然是個和熱奶一樣,溫熱又養(yǎng)生的男人啊。
蘇衾失笑,她點了點頭,說好。
她總是舍不得拒絕他,拒絕這個在剛到這個世界,就給她無數(shù)善意的男人。
林馳云,那是一個擁有沒有被世俗污染的正直與堅毅的人。她為他的光芒萬丈而感到悸動,她舍不得挪開眼,她為之震撼。
……她覺得,他是那一輪永不熄滅的太陽。
蘇衾走出咖啡廳,她還未走出幾步,脖子上就攏上了一陣暖意。
低頭一看,是那條紅紅的圍巾。而原本的主人正笨拙又可愛地給她系了一個紅領巾結。
今天沒有下雪——
但是,太陽依舊很大,很暖。蘇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