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實等到電話掛了，才猶豫不決地給蘇衾發(fā)過去一條消息。

【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她遲遲沒有回復(fù)，等了半晌，王實才收到她的一句：

【好，我會的。你們也是，最近麻煩你們了。】

措辭有禮，克制著親密。王實下意識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覺得有幾分心酸，他誒了一聲，心想，她還是這樣，永遠不會和已經(jīng)分手的前男友們有過度的親近。

尤其是像他這種，還沒有控制好情緒，無法自拔于她與他過去回憶的前男友。

諸如蔣崇盛等人，他們已經(jīng)完美妥善地處理好了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不管是妹妹還是姐姐，亦或是關(guān)系超脫尋常的好友，他們都找到了這段關(guān)系中的最佳位置。

……只有他還沒找到。

于是她恪守規(guī)則，永不妥協(xié)。

他對她的疏遠感到失落，卻又覺得她這樣做才是她該有的樣子。

……

蘇衾坐在林馳云面前，她桌上是一杯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半。杯中還漂浮著茶葉梗，在澄黃色的水中，仿佛一葉扁舟，搖搖晃晃。

“和陳奕談得怎么樣？”陳奕是此案中，蘇衾的公訴人。

林馳云這樣問道，目光卻落在了她的眼下，他看出她的疲憊，烏青淺淺，如同附石青苔。

“還好，一切都比較順利。”

她的用詞是“比較順利”。林馳云皺起眉頭，他敏感地察覺到了哪里不對勁。

“怎么說？”林馳云的聲音放得更輕柔了，他深黑的眼珠平靜又柔和，溫吞吞看向她時，讓人覺得像是日光普照。

“陳奕問我，我想要讓陳旭鋒得到什么樣的結(jié)果，”蘇衾攤了攤手，失笑一瞬，“我和他說，我希望他能夠得到法律上對我最公正的判決。”

林馳云便明白了。他露出復(fù)雜的表情，說道：“非法拘禁罪，按照往年有過的案例，最高只判處三年有期。”

“除非是數(shù)罪并罰，才有判刑更高的可能。”

蘇衾慢慢喝了一口水，低垂眉眼，她似笑非笑，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三年以下有期，是指在受害人未死亡的情況下，而受害人一旦死亡，罪刑加重，就會按照故意殺人罪來判——

這是小說世界里，在林馳云接手這個案子，最終卻只救出受害人尸體后，夏小天詢問過林馳云倘若陳旭鋒還活著，還該受到怎樣的判決時，他告知她的。

陳旭鋒固然患有精神病，但倘若他活著，案件判決時，公訴人定然會認為其在囚禁期間并未完全喪失辨認或控制自己行為能力，他在直播中的表現(xiàn)也成為了他并非完全陷入精神病癥狀的佐證，因而法院判定他當(dāng)負刑事責(zé)任。

這是小說中，蘇衾死后，陳旭鋒若是活著，應(yīng)該遭受的判決。

而現(xiàn)實中，蘇衾未死，理所應(yīng)當(dāng)，陳旭鋒能被判處十年以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蘇衾在某一刻也極為困惑，她不知道她想要讓陳旭鋒得到怎樣的判決——或者換種說法，該讓他怎么樣，才能緩和她心中的那一股遲遲不能降下的怒火？

蘇衾毫不避諱她的惡毒，她曾真心實意地發(fā)誓過，她希望他能去死。

她希望他能夠得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就算他死不了，她也希望他能痛苦地看著她活著——他要看著她一天天地幸福下去，看她這個被他指責(zé)為“壞女人”的女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過一世。

蘇衾將茶水喝盡。她目光悠悠，望向不遠處的天空。瓦藍瓦藍的天色，鑲嵌著幾朵白云，陽光明媚，落在街道上。

孩子們從路邊嬉笑打鬧著路過，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陰霾，他們快樂而幸福。

遷徙的鳥群從天邊飛過，留下一簇短短的流云。有孩子指著天邊，興奮不已地大叫著。即便是看不到，她也能猜到他們的眼里有多少欣悅。

林馳云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面前年輕美麗的女人臉上。他看不透她的情緒，他只能依稀猜測，她是不是有一點點的難過。

在看到那些和她不一樣，比她幸福得多的孩子時。

然而他還沒想得更深，就聽到了蘇衾輕輕笑了一聲。

這個笑聲溫柔而平靜，沒有太多對待外人的冷意，她彎起眼睛，甜蜜而快樂地沖他說：“我其實并不是很擔(dān)心接下來對陳旭鋒的判決。”

“是的，這件事對我產(chǎn)生了那么一些困擾，但我能夠解決它，”蘇衾眼珠棕灰，因含笑，那種克制有禮的迷人，瞬間擊中了旁觀者的心，她繼續(xù)說，“林警官，我今天還是很開心的。”

“遇見你很開心，和你說話也很開心，”蘇衾頓了頓，伸手推過去一客的糕點，她眼神如水，嵌入星河般的美麗，“謝謝你關(guān)心我。”

林馳云愣了一秒，他低下眼輕輕咳嗽，答：“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是，我們是朋友。”蘇衾不去戳穿他此刻耳邊的紅意，她面對著他，第一次對著這位如同太陽般溫暖的男人，伸出柔軟白皙的手。她這么說，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忐忑不安，“……那天公訴，你會到場嗎？”

“我會，”林馳云語氣堅定，他眼神漆黑，那張俊美而明亮的臉上帶了溫柔的笑，他答道，“我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