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兩個一時間沒有說話。小順治望著海天盡頭紅通通的落日,沉默。
云彩在不停地變換著形狀,被夕陽的橙紅色光芒籠罩著的寧波港,于光影和流云的轉(zhuǎn)換之間呈現(xiàn)出一種靜謐安寧的的壯觀高遠(yuǎn)。似乎每個人的面孔都因為這般安寧溫柔的光芒變得安寧溫柔起來。
人們的影子被夕陽拉的長長。
“穆特布,不光是狠狠地罵一頓的事兒。這不是他個人的奢靡無忌、鬼迷心竅,他身為寧波知府,豈可如此沒有決斷和定性”
“朕記得,他因為兩年前的傷勢,太醫(yī)讓他忌口來著”
因為自己無法對人言的心事,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語氣就稍稍顯得低沉嚴(yán)厲了些。多鐸對于皇上的“不近漢家女色”雖然高興卻是怎么想也實在無法理解,聽出來他語氣里流露出來的失望和痛惜更是難免跟著惴惴不安。
皇上那雙愛新覺羅家最好的丹鳳眼不自覺地展露出的凌厲氣勢讓他膽怯,皇上還記得穆特布兩年前受傷需要忌口的事兒讓他忍不住感動。
“皇上仁慈,您念著那老小子前兩年打仗受的傷,饒過他這一回”多鐸有模有樣地給穆特布撞木鐘。
小順治因為他“誠懇真摯”的語氣轉(zhuǎn)頭看向他,待瞧見他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樂了出來,平日里陽光般溫暖的笑容洋溢在小俊臉上,語氣也是溫潤清朗的開懷。
“朕又沒說要打他的板子明天我們的時間緊張,讓他申時的時候和我們一起用膳,好好說道說道。記得叮囑廚師一聲,做幾樣他能吃的膳食。”
“按班多鐸遵命。”多鐸望著皇上眼里的太陽光芒樂呵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他們的皇上就是心地善良。
心地善良的小順治不理會他的耍寶。天邊的太陽落下了一半兒,剩下的一半兒被幾只頑皮的小海鳥、幾朵活潑的小云彩遮住。可是它好像不泄氣一般不停地變換著霞光的顏色,好像要在這最后的時刻把自已炫麗的色彩展示給世界萬物。
天邊的晚霞染紅了天邊的海水;天邊的海鳥和云彩都變成了橙黃色;天邊的船只,近處的港口都好像鍍上了一層柔光。整個海天相交之處一片紅艷艷的波瀾壯觀。
就好像那名舞姬的美麗一樣,只能遠(yuǎn)觀。
他在心里想著那名女子紅色舞衣下面的三寸金蓮,想著他在他祖奶奶的照片中看到的那雙小腳,跟著學(xué)長們在考古墓地中看到的“三寸”腳骨又是一陣沉默。
江南的漢家小姑娘他自然是有一種天然的喜歡,可他卻是不知道該怎么對待她們。江南的一切都讓他有一種遠(yuǎn)游歸來之人面對家鄉(xiāng)才有的,熟悉又陌生、親切又膽怯的感慨萬千,讓他心神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身在哪個時空。
他懷念那個在春夏天滿目精致涼鞋,滿街洋溢著獨屬于女子的自由和舒適的江南。懷念那個各色男女平等獨立,各自精彩的時代。
現(xiàn)在的江南,不應(yīng)該是他的家鄉(xiāng)應(yīng)有的樣子。
瞇起眼睛遙望著天邊、海邊火紅的落日和海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個盈滿了梅子味、草莓味的初夏。
他在心里露出一個喜歡的微笑。
“我聽說前朝中后期隨著陽明心學(xué)在江南的興起,很多南方的漢家女子都會寫詩作賦,通算法曉律學(xué),極個別的還可以上村學(xué)進(jìn)女學(xué)館,學(xué)武藝,學(xué)醫(yī)術(shù),平時有空和漢家文人一樣建立社團(tuán)、結(jié)交好友”
多鐸聞言一愣,心中不由地警惕暗生,“陽明心學(xué)的事兒我也聽說了一二。漢家文人借著陽明心學(xué)那是想盡一切辦法的折騰享受,漢家女子雖然跟著變了一些,可她們自來講究“三從四德,女子無才便是德”,雖然才學(xué)好點兒,可也一般都是個被人吹捧出來的虛名兒。”
“而且這越是大家女子她們越裹腳。”
小順治小順治的表情是一種平靜的木然,就聽豫親王多鐸繼續(xù)“妙語如珠”。
“比如這漢家的女醫(yī)者,名聲好的,真正是用心學(xué)醫(yī)治病救人的,真沒幾個。皇上您是不知道,她們要么是女道士大字不識粗魯淺薄的招搖撞騙,要么學(xué)了點本事為了錢財毫無人性、草菅人命。至于那些天天游園子逛寺廟,吟詩作賦的,更是不可信,有真才實學(xué)的也沒幾個。”
“去年咱們清理出太醫(yī)院的那批宮廷醫(yī)婆,就是這個原因。和之前把那些作威作福的老嬤嬤趕回家,其中有一些稍通醫(yī)術(shù),心性奸邪的精奇嬤嬤一個樣兒,那些所謂的女大夫就是那樣兒。”
安靜地聽了這番車轱轆話的小順治,此刻的表情變成了木然的平靜。然而豫親王多鐸不光語言上利索,眼神兒更是傳神。就見他眼巴巴地望著小順治,渾身上下都在發(fā)射強(qiáng)烈的信號波江南的所謂才女一般般普通得很沒啥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