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這個夏天, 部隊家屬院有了兩件熱鬧事情瞧。
第一是那個從鄉(xiāng)下來的艾幼甜碾壓一眾學生, 成為高一年級成績第一。
第二是這位成績第一的艾幼甜, 跟老艾家斷絕關系了, 還從老艾家搬出來了
消息傳出來的時候, 整個大院都熱鬧起來了。
“那艾幼甜真的從艾家搬出去了她咋那么敢呢一個小姑娘家家能搬去哪”
“是啊, 真的搬了, 那天我親眼瞧著呢,聽說都寫了關系斷絕書。”
“那艾幼甜還真狠啊, 竟然不認親爹要斷絕關系。”
“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這哪是親爹啊, 壓根就是后爹, 你不知道啊,那艾衛(wèi)國不僅打她, 還想讓她輟學去皮革廠做女工, 何淑娟生的兩孩子他當個寶,前頭的就當根草”
“這不能吧, 不是親生的嗎艾衛(wèi)國咋可能浪費一個大學生苗子。”
“咋不可能,成績出來后艾衛(wèi)國還讓艾幼甜去皮革廠呢。”
是的, 沒錯,當艾幼甜成績出來后,艾衛(wèi)國臉色難看之余, 竟然還讓艾幼甜去皮革廠工作。
“那皮革廠那里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你不去不好,這是不守信用。至于這成績,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考來的,但不管怎么樣,一次成績算不了什么,可你性子不能這么驕傲,以為在外面聽別人稱贊兩句就很了不起了,還把嘉敏欺負成那樣,這牙齒又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補上。我看你這性子還要磨一磨,就先去皮革廠待一待吧,干個一個月,我就找人活動讓你當個正式工,國企的正式工,福利待遇都很好,你自己找未必能找到。”
這段話的意思我不相信成績是你自己考出來的,但我依舊讓你去國企工作,賭約這事就過去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艾幼甜只想翻個白眼給他看,能不自欺欺人嗎我有什么本事作弊而且男子漢不應該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嗎
行,你不承認也沒關系,我可是有字據(jù)的。
今早從學校回來的路上,出差辦事回來的厲柯就在路上把字據(jù)交給她了,艾幼甜一把掏出來在艾衛(wèi)國面前晃了晃。
“要么按字據(jù)上說的做,要么我就把字據(jù)拿去給全大院的人看,讓大家伙都知道你是個怎么樣欺負前妻生的女兒,偏袒后媽養(yǎng)的,是多么無恥”
“你”艾衛(wèi)國臉色一變伸手就要去搶,然而艾幼甜早有心理準備,快他一步把手往后甩,還后退了幾步。
“我才不會唉”艾幼甜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手上一空,扭過身一看,字據(jù)竟然到了何淑娟手上,也不知道她何時回來的,走路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何淑娟拿到字據(jù),但看向艾幼甜的眼神依舊很不善,她能高興嗎還沒下班呢,閨女和兒子就到醫(yī)院來找她,一個被臉上有淤青,一個剛補上的牙齒又掉了,還要被找家長,聽聽都覺得糟心。
早先以為這個繼女一聲不吭馬馬虎虎算能接受,如今是越來越不像話,她看到就討厭,怎么可能會給她好臉色。
是,她知道這件事中不完全是艾幼甜的錯,可誰叫艾幼甜不是她親生的,她不怪她難不成還怪自己生的兩個孩子
何淑娟看了眼紙條上的字據(jù),繞過艾幼甜就遞給艾衛(wèi)國。
艾衛(wèi)國一到手看都不看就撕了。
“行了,我最多再給你五十塊,今天就搬出去。”大約是證據(jù)都毀了,艾衛(wèi)國也不再給什么好臉,直接讓她收拾包袱滾蛋。
何淑娟在一旁不說話,她是恨艾幼甜沒錯,但她不會在艾衛(wèi)國面前搶著要管教她,她早就對艾衛(wèi)國說過管教的是交給他,哪能自打自己的臉。
至于背后說道,這算什么管教。
而且那皮革廠,哼,去了她就知道什么叫生活。
艾幼甜看著艾衛(wèi)國,神色卻沒半點氣憤,又慢悠悠地拿出另一張字據(jù)來,“撕啊,你盡管撕,反正我多的是復印件,你撕了一張還有另一張。”
艾衛(wèi)國和何淑娟雙雙變了臉色。
“你這是做什么防著誰啊艾幼甜”艾衛(wèi)國瞪她。
艾幼甜卻神清氣爽,“那還不是防著某些不守信用的人,免得對方耍賴。看樣子我提前做準備是對的嘛。”說著瞥了眼被艾衛(wèi)國撕碎捏成團的紙張。
艾衛(wèi)國是個大男子主義的人,哪里能容許自己的女兒這樣忤逆自己,挑戰(zhàn)自己的權威,當即就有要抄家伙打人的架勢。
對艾衛(wèi)國的家暴行為艾幼甜也預料在內,趁他還沒摸到武器就道,“你今天要是敢碰我一根手指頭,這字據(jù)我不僅要張貼到大院去,我還貼到你部隊去,讓你手下的兵看看你是個啥樣的人”
“反了天了你”
“你算什么天”
“你”艾衛(wèi)國感覺自己沒心臟病都要被她氣出來,“你這個孽女行你能耐,你能耐有本事就滾出艾家,別讓我養(yǎng)你啊”
“你當我稀罕你養(yǎng)”
“那你滾從這里滾出去,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老子面前”
“不勞煩您趕,把這簽了,把戶口給我轉了,我保證這輩子都不上你艾家門。”
說完艾幼甜把另外一張寫滿字的紙拍在桌面上。
艾衛(wèi)國瞥了眼,內容沒看見,但標題那幾個關系斷絕書卻看得清清楚楚,微瞇著眼打量這個女兒,“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意思。”艾幼甜知道他視力好,不可能看不見那字,直白道,“半個月前我們打賭,我成績排名要是比艾嘉聰?shù)途腿テじ飶S工作,反之,艾嘉聰去工作,然后,你還要額外答應我一個條件,我這個條件就是我們斷絕關系,把我的戶口移出來,以后我們各不相關,你愛偏心誰那都是你的自由。”
“當然,我也不是那么沒良心,等你老了動不了了,該給的養(yǎng)老費我一分都不會少你。”這一點還是看在姥姥說的艾衛(wèi)國每月都會寄上五塊錢的份上,不管這錢是姥姥拿長輩身份去要來的,還是艾衛(wèi)國礙于名聲不得不給的,她都替原主記住了,等他到了該贍養(yǎng)的年紀,別人養(yǎng)老給多少她也給多少,放心,絕對不多,也不會最少。
艾衛(wèi)國聽到這些話卻差點沒再次暴起,聽聽這是為人子女該說的話嗎要跟家里斷絕關系不說,還詛咒他老了動不了
是,他心里是不想要這個女兒,但不代表艾幼甜就可以這么做,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她這是大不孝
“滾你給我滾現(xiàn)在就給我滾的遠遠地”
\quot啪啦\quot艾衛(wèi)國還沒動手,一只玻璃杯就摔到了他的腳下。
艾幼甜目光冷漠地看著他,“簽了斷絕書,轉戶口,不然就等著身敗名裂”
“我看你要我怎么身敗”
“行了老艾。”何淑娟上前拉住了艾衛(wèi)國的手臂,“有些人就是白眼狼,怎么樣也養(yǎng)不熟,你又何必為此置氣既然她翅膀硬了想走,你就讓她走,怎么著你也養(yǎng)她十幾年,夠對得起她了。”
“而且,你不放她走,讓她在外面闖闖,她怎么知道沒有艾家,沒有城市戶口,她算個什么東西。”
說到這,何淑娟的眼神輕飄飄地甩過來,就像看一個臟東西似的。
艾衛(wèi)國被何淑娟這么一勸,剛剛的氣憤少了許多,只是,他還有些猶疑,讓她去工作大面上說得過去,但若是斷絕關系回了鄉(xiāng)下,怕部隊那邊不好交代。
何淑娟當然了解艾衛(wèi)國,她一看就知道他不是舍不得艾幼甜,而是為了前程,立刻附在他耳邊道,“鄉(xiāng)下十七八歲的姑娘都能做娘了,等她回去,就讓村干部給她找個當?shù)氐暮萌思遥写螽敾榕螽敿蓿褪遣筷犚膊荒苷f啥。”
到時候給村干部或者她嫁的那地方的村干部一點好處,農(nóng)村戶口,不給開介紹信,能往哪去
哼,早知道艾幼甜是這樣的白眼狼,一開始她就該用這辦法,還接來住做什么
這做后媽的啊,果然不該有啥好心腸。
艾幼甜不知道何淑娟在跟艾衛(wèi)國嘀咕什么,也不知道何淑娟的想法,但能肯定沒有好的就是,指不定在商量把她趕出去后如何對付她呢。
但管她呢,反正她是一定要離開艾家的,再待下去,她怕哪天不知怎么被坑死,遠離才能活得更好更精彩。
最終,何淑娟說服了艾衛(wèi)國,他在斷絕關系書上簽字了,還當場讓艾幼甜收拾東西,去交割一下戶口就直接滾蛋
艾幼甜早準備好了
不過,去交割戶口的不是艾衛(wèi)國,而是何淑娟,因為艾衛(wèi)國是沒有戶口的,一旦參軍,他就自動入了軍籍,由部隊管理,所以艾嘉敏艾嘉聰?shù)热说膽艨诙际锹湓诤问缇晟砩稀W⑨?
當初艾幼甜要來靠掛戶口,也是掛在何淑娟戶口上,因為法律上來講,她是她母親,可以直接靠掛。
其實,即便艾幼甜今天沒有提出要轉移戶口,何淑娟也不會讓她的名字停留在她戶口本上太久,又不是親生的,那時候會答應是礙于艾衛(wèi)國,現(xiàn)在關系斷絕書都簽了,誰還搭理她
帶著艾幼甜往派出所的戶籍管理科走去,當下就要把戶割開來。
這沒有本地城市戶口的,那可是要遣回原籍老家去的。
或許是資料準備得齊全,這次戶口辦理竟然意外地順利和齊全,戶籍管理科的工作人員都沒問太多問題,沒一會就把新的戶口本交給何淑娟了,上面果然沒了艾幼甜的名字。
拿到新的戶口本,何淑娟也懶得說些面子話或者放狠話,扭身就走,也不管艾幼甜這交割了戶口以后去哪里。
艾幼甜目送何淑娟走遠,直到看不見了,她也沒有離開這兒,而是很安靜地在原地等著,偶爾張望一下。
沒多久,街面上忽然響起摩托車聲,一個帶著黑色頭盔的男子騎著摩托往這邊駛來,艾幼甜下意識往旁邊閃了閃,結果摩托車卻停在她跟前。
大長腿撐在地上,頭盔一打開,露出那張俊美的臉。
艾幼甜瞪大眼睛“小、小叔,你怎么”這么騷包吧,前兩天還是老干部呢。
厲柯勾嘴一笑,“這趟去羊城帶回來的。”
說完直勾勾盯著艾幼甜,雖然臉上還端著,但眼神明顯透露一個意思,拉風不還不夸夸我的愛車。
八零年,除了沿海城市,這內地還真是罕見摩托車,而只要是男的,不管多大年紀,對車都是愛的。
艾幼甜還是很上道的,立刻吹起彩紅屁,“哇塞超酷的,小叔你太棒啦”
厲柯笑容更陽光了些,很快又收了收,一本正經(jīng)地樣子,“也還行,勉強先用用。”
艾幼甜我信你個鬼。
“上來,我們去把事情辦了。”厲柯把她的一個行李包放在車頭,又拍拍后座,給她遞了一個粉色的頭盔。
粉嫩嫩的,很好,很直男審美。
“對了”會帶嗎
厲柯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見艾幼甜很快戴好了帽子,然后十分熟練地上了后座,還是側著坐,同時一手抓著后座一手拽住厲柯的衣擺。
厲柯e真熟練啊。
艾幼甜等坐穩(wěn)了,腦袋那根警惕的弦才突然繃緊。
糟了,上輩子坐她爺爺?shù)能囂晳T了導致她下意識地做了這樣的反應。
雖然她爺爺是個文化人,也有小轎車,但是平時最愛騎的還是摩托車,經(jīng)常送她去上學或者上街,艾幼甜從小坐到大,小時候怕危險她開叉坐,后來是小姑娘了愛面子,就學會了側坐。
于是厲柯一遞給她頭盔讓她上車,她就一氣呵成了。
“我看電視別人就是這樣坐的,沒錯吧小叔”艾幼甜收回了拽他衣服的小爪子,改為雙手撐在后面,假裝天真地打了個補丁。
艾家是有電視機的,放映的電視劇影片也不再是那些單調的紅色劇,也有挺貼近潮流的,艾幼甜說她在電視上看見有人這么坐,也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