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藍忘機已認定,莫離的天賦來源于魏嬰,一意孤行不計后果的本事,也來源于魏嬰
魏無羨背對著藍忘機,眼周充血,鮮紅醒目,但是此刻,他的神色卻十分平靜,第一次對藍忘機吐露了實情。
“那日,我被溫晁打成重傷丟入亂葬崗,亂葬崗既是尸山,又是古戰(zhàn)場,戾氣重怨氣濃,溫家曾派人收復(fù),派去之人無一人生還,他們將我丟下去的時候,十分得意,以為我必死無疑。”
“靈氣也是氣,怨氣也是氣,我還要替江叔叔和虞夫人照顧好師姐和江澄,怎會如溫晁所愿就此死去,我在生死之際悟出詭道,三個月之后,還是從亂葬崗活著出來了。”
“但是阿念不一樣,他在藍氏這么多年,你們將他護的很好,也將他教的很好,應(yīng)該是出于對詭道之術(shù)的好奇,單憑好奇他便能獨自悟到這等境界,阿念真的很聰慧,世所罕見”
此時藍忘機還并未知道魏無羨剖丹的真相,單聽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他便心痛如絞,無法想象那三個月魏嬰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偏他當年還固執(zhí)己見,多次勸說魏嬰棄了他途,重修劍道。
“此道損身,更損心性。”
“修習(xí)邪道終歸會付出代價,古往今來無一一例外。”
藍湛將心中數(shù)不盡的悔恨與愧疚隱藏,對魏無羨說出了想說很久的話。
“魏嬰,對不起”
魏無羨不再看著莫離,終于轉(zhuǎn)過身,沖他一笑,這一笑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藍湛,在所有人都贊譽夷陵老祖的時候,你是唯一罵我的人,當所有人恨不得對我除之而后快,你又是唯一愿意救我的人。”
“藍湛,能夠認識你,得你信任,我真的很高興。”
“藍湛,謝謝你”
魏無羨語畢,依然淺笑,他此時覺得很滿足。
人的一生總會有兩句話必須要說。
一句是對不起。
一句是謝謝你。
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事,離別了這么多的人之后,他還是能遇見可以讓他說謝謝你的人。
藍湛,因為有你,我魏無羨此生知足。
還有阿念
阿念,謝謝你
謝謝你如此喜歡我,如此親近我,讓我這顆孤冷的心能多些溫暖,難為你小小年紀還信誓旦旦的要保護我。
阿念,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阿念,對不起,沒有早些遇見你。
我很想從你很小的便開始照顧你,想陪著你長大,看你一天比一天優(yōu)秀。
藍忘機一向心思縝密,洞若觀火,此刻看著魏無羨的笑容,他突然心中發(fā)涼,凝眉問道“魏嬰,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無羨依然在笑,對他說道“藍湛,其實,你我應(yīng)該感到高興,阿念他不光聰穎非常,他還很善良勇敢,有狹義之心,徹底陷入昏迷的時候,他定然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結(jié)果,可是被反噬之力傷到這種地步,他都不曾后悔救下莫玄羽,藍湛,這么好的孩子他不該就這樣沒了。”
藍湛不答,盯著他追問“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魏無羨終于不再微笑了,他臉色鄭重,有些不舍的說道“藍湛,能重回世間一遭,見到了重振云夢江氏的江澄,見到了師姐的兒子金陵,雖然他將金子軒的目中無人和江澄的傲慢驕矜學(xué)的十成十,但是他也學(xué)到了江澄的嫉惡如仇和金子軒的正義善良,可以看出他過的很快樂,師姐她應(yīng)該能安心吧”
“我還見到了你,見到了阿念,我很知足,我覺得人生圓滿無憾了。”
“藍湛,我本應(yīng)死在十六年前,死而復(fù)生的這些日子已是多賺,你不要難過,也不要責(zé)怪阿念,更不要讓阿念自責(zé),待我解了莫玄羽的獻舍之術(shù),阿念自會醒來,莫玄羽的一魂一魄回歸本體,他魂魄不全會心智缺失,望你能好生安置,藍湛,如果可以的話,將此事瞞著阿念吧。”
藍湛先前已隱隱猜到他的決定,此時聽到他說出口,依然不能接受,他無法接受,也無法回答。
魏無羨突然問他“藍湛,十六年前在后山放許愿燈,你還記得我當時許下的愿望嗎”
藍湛當然記得,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少年時的魏嬰無憂無慮,心懷坦蕩,滿懷赤誠的對著許愿燈許愿“愿我魏無羨,能夠一生鋤奸扶弱,不愧于心。”
那一刻,魏無羨堅定的容顏便刻在藍忘機的心底,永遠不忘。
他問魏無羨“十六年前,你親眼看著你的師姐為救你死去,如果你當時沒有落崖身死,活下來的你會覺得快樂嗎”
不待魏無羨回答,他又追問“莫離他比你想象的還要聰慧,你覺得能瞞得住他嗎你為了救他再一次死去,解了獻舍之術(shù),你是不是就如同莫玄羽一般,會魂飛魄散,再無重生的可能你覺得阿念會快樂嗎往后的日子他要如何過”
魏無羨不忍,嘆息道“藍湛,阿念還小,與我接觸的也不深,待多年以后他經(jīng)歷的事情還有遇見的人多了,便會從難過中走出來,藍湛,也許這就是做父母的心情吧,你養(yǎng)了他十三年,體會定比我深,比起他能不能開心,我更希望他能活著。”
魏無羨說完,對著藍湛一笑,到了如今這種地步,他依然笑的很陽光,仿若跟往日那無憂無慮的笑容重疊。
魏嬰永遠都是那個魏嬰,他俠肝義膽,鋤奸扶弱,不愧于心。
他究竟做錯了什么,就成為了十惡不赦的喪盡天良之輩,讓仙門世家人人喊殺
藍湛不光悔恨當初沒能一直站在魏嬰的旁邊,虧欠于他,還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之中,責(zé)怪自己的無能為力,不能扭轉(zhuǎn)局面,讓無辜的魏嬰獨自一人面對百家的討伐,讓世人都虧欠于他。
魏無羨慢慢的從莫離的床邊往外走,與藍忘機面對面而立,一人站在門里,一人站在門外。
他道“藍湛,你再陪我走一遍云深不知處吧。”
魏無羨從不畏懼生死,只是有些不舍,人生何幸,能得一知己,只嘆,不能相知長久。
藍忘機艱難地說道“好”
兩人從寒室出來,一路無言,但是縈繞在二人周身的氛圍,讓人下意識的不愿去打擾,姑蘇藍氏的弟子紛紛避開,無一人上前。
第一個重溫的地方是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