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煜下午才回簽押房辦公, 縣丞廨的書吏呈上兩份已受理的狀子,落款處有趙意兒的簽字和印章, 他撇了眼, 目色冷淡, 直接用鎮(zhèn)紙給蓋住。
傍晚在三堂門前遇見, 兩人默默的都沒說話。
昨日趙意兒缺席生日宴,令他失望透頂,像被一塊石頭壓在胸口,至今仍不舒服。原想諷刺兩句,哪怕再吵一架,還能稍微爽快些。可眼看她神情疏離,似乎連跟他作對的興趣都沒有,就那么客氣地點(diǎn)點(diǎn)頭, 算打過招呼, 然后徑直離去。
這是要?jiǎng)澢褰缦薜囊馑紗?
宏煜面色陰沉,不由得暗暗冷笑, 心想我欠你了啊
他走在后面睨著那道背影,突然生出強(qiáng)烈的沖動(dòng), 想不惜一切手段和代價(jià)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如此才能緩解心頭之恨。
但他知道他不能。
兩人默不作聲行過穿堂,正要進(jìn)入內(nèi)宅,突然屋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大約近日雷雨, 加之此處門墻尚未修繕, 瓦片潮爛了,竟嘩啦啦砸下來。
宏煜眼疾手快,兩步上前拉住意兒,又下意識用胳膊去擋,“啪嗒”一響,那破瓦將將砸中他的手臂,碎落在地。
意兒嚇一大跳,肩膀微顫,忙仰頭望向屋檐,驚魂未定。
宏煜眉頭擰起,痛感明顯,他甩了甩手,淡淡看著她“你當(dāng)心些。”
意兒目光轉(zhuǎn)到他臉上,蜻蜓點(diǎn)水般停留片刻,接著垂眸去看他的胳膊,嘴唇微動(dòng),似乎想說什么。
宏煜沉默凝視,在等她開口。
意兒頓了頓,按捺道“你沒事吧”
不冷不淡的語氣,仿佛事不關(guān)己。
宏煜心沉下去,別開臉“無礙,謝你掛心。”
她低眉默然,接著又說了句無關(guān)緊要的“屋頂漏了,待會兒我讓人來修。”
“嗯。”
兩人再沒了言語,意兒埋頭往前走,心里揪了下,她暗暗掐手,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宏煜回房,命童旺拿藥來敷,掀開袖子,小臂創(chuàng)口已然出血,四周紅腫,瞧著十分滲人。
“這是怎么弄的”梁玨瞪大眼睛“快請大夫吧。”
“不必,”宏煜若無其事地看著皮肉裂開,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反正手?jǐn)嗔艘矝]人在意,痛死活該。”
梁玨愣住,張張嘴“這話說誰呢”
宏煜沒應(yīng)。
他悶頭想了想,遲疑問“趙縣丞又怎么了”
宏煜蹙眉“你不在宋先生跟前獻(xiàn)殷勤,跑來這里做什么”
梁玨納罕“我住在這里,還能去哪兒”
“去隔壁啊,”宏煜嗤笑“你的魂兒不是早被勾走了嗎,趁早搬過去吧,都走了好,誰也別搭理我,大家樂得自在。”
梁玨尷尬地扯扯嘴角,訕笑道“瞧你說的,我豈是那等重色輕友之人”
宏煜置若罔聞,等童旺敷上藥,用紗布包扎妥當(dāng),他晃晃胳膊,自嘲說“還好傷在左臂,否則寫不了字,那可耽誤事了。”
梁玨嘆氣,這時(shí)又聽他問“我三叔呢”
“在院子里喝酒。”
“昨晚還沒喝夠嗎”宏煜搖頭輕笑“傳飯吧,我餓了,吃完早些睡,累得很。”
童旺便命人準(zhǔn)備晚飯去。
此時(shí)意兒正在房中坐立難安,方才的那幕揮之不去,她縱然對宏煜失去期待,但一碼歸一碼,到底心懷愧疚,更不想欠他什么,于是找出金瘡藥和兩瓶清露,讓丫鬟送去隔壁。
宋敏在廊下撞見“還是交給我吧。”她決定親自走一趟,順便和宏煜談?wù)勊鸵鈨旱氖隆P⊙诀咴氤脵C(jī)出去逛逛,這會兒便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頭。
黃昏里夕照漸濃,內(nèi)宅四下幽靜,風(fēng)里夾著炊煙,地上寥寥幾葉梧桐,秋色凄清,叫人心里忽然一陣荒涼。
宋敏走進(jìn)院落,看見宏敬宗正在廊下逗弄鸚鵡。
“宋先生。”對方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帶著幾分醉意,搖搖顫顫堵住去路“我一直瞧你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