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完顏兀術(shù)跟高銘打過不少交道,對這人有所了解,對他的話是半個字都不信的,冷笑道“你知道我在說什么,明明說好保持中立,卻偷偷運火器給遼國,你們大宋這種行徑,可是破壞了宋金條約的。”
高銘表情嚴肅,“飯可是亂吃,話不能亂說,什么破壞兩國協(xié)約這種事可不能隨便說。后面牽連的責任可大了。”
飯也不能亂吃好不好兀術(shù)沉了沉聲音,“我們攻打遼國上京的時候,守城的人卻拿出了不符合遼國用兵習慣的火器,肯定是別人給的,后來我們聽過了解,說是耶律大石搬回來的。想來除了你們大宋,不會有別人。”
高銘啞然失笑,“不符合遼國的用兵習慣就是大宋輸送的西域那么多國家,怎么就栽在我們腦袋上除了陸路的國家,還有外海來客,我聽說最近大食商人從歐羅巴那邊倒騰了許多珍奇異寶,或許是他們帶來的。”
什么大食歐羅巴,完顏兀術(shù)連地上的國家都沒識別完全,何況是海外,“呵呵,就知道你會找借口,絕不會承認。”
高銘緩緩搖頭,“不是我們大宋做的,我們又怎么會承認呢。自從咱們兩國來往以來,我們大宋一直恪守協(xié)定,充分履行了對大遼見死不救的條約。
不滿你說,耶律大石擁立遼國皇長子打算在遼國西京稱帝,希望得到我們大宋的支持。
你也知道西京大同的地理位置,那離我們是相當?shù)慕俏覀兇笏味紱]承認,并且威脅他們立即撤離,不許接近宋遼邊境。
結(jié)果,耶律敖盧斡絕望之下自盡,逼得耶律大石只能西走。如果按照你所說,我們大宋贈予了耶律大石火器,為什么不繼續(xù)支持他們反而拒絕,以至于遼國皇長子自盡呢”
他眼神真誠地對視兀術(shù)。
兀術(shù)的性格是絕對不會理解敖盧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人生信條的。
他聽到耶律敖盧斡自盡,也著實納悶了一番,好端端的,都占領了西京那塊賦稅重地,自立為王是個不錯的選擇,為什么要自殺。
原來,是得不到宋國的支持,自知無望下自尋短見。
“呃”雖然沒全信,但也不像剛才那么咄咄逼人了。
高銘見兀術(shù)半信半疑,先勸他坐下細聊,“咱們別光站著了,邊吃邊聊吧。將八皇子也叫上。”
如今金國也流行吃火鍋了,到了大宋,兀術(shù)決定在發(fā)源地繼續(xù)品嘗這道菜品。
三人圍坐著吃火鍋,幾杯酒下肚,高銘臉色微紅的舉起酒杯,“祝宋金友誼地久天長,也希望我和四皇子和八皇子的友情永存。”
不得不說甜言蜜語聽著就是順耳,兀術(shù)也十分配合的跟高銘撞了下酒杯,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每個人都笑開了懷,雖然來自不同的國家,使用不同的母語,但這一刻似乎卻像一家人般的親近。
在這樣的融洽的氣氛中,兀術(shù)卻保留著理智。
高銘跟他虛虛實實的,他自然也虛與委蛇,等見高銘喝得臉頰呈酡色,湊到他跟前,拍著他的肩膀道“你跟我說句實話,就一句就行,遼國的火器是不是你們大宋支援的我們其實也沒怪罪你們的意思,就是交個底兒。”
高銘心想,你小子果然是在等我醉酒了套我話,“真不是我們。”并反問道“你們這樣在乎,是將火器視做大患嗎”
兀術(shù)一怔,遂即低聲哼笑了幾下,“我們大金國鐵騎無所畏懼。既然你們沒有支援就罷了。”
火器還是很厲害,叫你們恐懼,否則也不會這么在意。高銘喝了口酒,辣得輕輕吐出一口氣,雙頰紅撲撲的看兀術(shù),“我們雖然沒有支援遼國,但憑借咱們的交情,我倒是可以叫工匠研究研究,若是有新式的火器可以支援你。”
兀術(shù)精神一振,有了宋國的火器,反過來打遼國,還不是手到擒來,“當真那我這次回去就可以帶上了”
高銘搖頭,“你沒領會我的意思。我是說,我支持你,不是支持你們金國。你想啊,我們大宋向來獨立,絕對不會介入遼金之戰(zhàn)。但是,如果四皇子在別的地方有需要,我以大宋國丞相的之位,鼎力相助。”
兀術(shù)豈會沒聽懂高銘的意思,他端起酒盞,一邊啜酒,一邊斜眼看高銘。
高銘勾唇一笑,“遼國稱霸草原兩百年,如今傳到了耶律延禧手中,他不用說,昏君一個,上天肯定會選其他人來代替他。耶律延禧的皇長子已死,剩下的耶律定,雖然有國舅蕭奉先支持,但也正因為如此,耶律定吃了掛落,口碑并不好。”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女婿奪了丈人的江山,比別人來奪方便吧。”
兀術(shù)娶了遼國公主,雖然耶律延禧并不想承認這個女婿,但他其實就是遼國駙馬。
有了這個加成,兀術(shù)自我認同上就比其他兄弟高一截,野心也迅速膨脹。
兀術(shù)沉默,嘴角噙了一抹笑意。
同時,他清楚高銘是什么意思,支援火器打遼國不行,但是給他火器奪江山稱帝卻可以。
他挑眉,“高丞相有這么慷慨”嘴上這樣說,但內(nèi)中當然希望他有這么慷慨。
高銘站起來,一步邁到兀術(shù)和宗強身后,兩只手分別搭在他們的肩膀上,“我慷不慷慨,二位皇子心里還不清楚么。再說了,放眼整個大金國,就數(shù)你們二位和我最要好,是不是”
宗強第一個同意,高銘所言不假,他跟他絕對比跟其他金國人要好上幾倍。
兀術(shù)也沒法反駁,高銘幾乎跟宗望宗翰他們沒接觸。
高銘微微彎腰,看著兩人笑道“所以,這完全是跟你們的私人交情,八皇子是我的好朋友,四皇子則是我認為的賢明之主,你若是做了金國皇帝,對宋金兩國都好,到時候,兩國交往起來,肯定比你叔叔在位強。于公于私,我自然都支持你。”
宗強高興地道“四個,沒錯的,高銘之間就跟我說過此事。咱們不能重蹈大宋的覆轍,吳乞買叔叔做了皇帝,哪有咱們的好果子吃。”
他許久沒回金國,跟吳乞買叔叔的感情早就淡了,不像一開始那樣覺得反對吳乞買叔叔繼位。
在大宋讀了書,他已經(jīng)明白自古皇位都是傳給兒子的,像大宋傳給弟弟,是個例,結(jié)果也證明是錯的。
兀術(shù)仰頭瞇起眼睛瞅高銘,有了大宋的支持,加上他妻子的契丹身份,或許可以籠絡一部分投誠的契丹人,有了這兩方勢力的支持,或許可以跟叔叔完顏晟掰掰手腕。
高銘繼續(xù)慫恿道“四皇子以我所見,你是所有皇子中最聰明的,你不做皇帝,難道要莽夫般的二皇子宗望來做嗎”說罷,一咧嘴道歉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二皇子殿下的。”
在雨湘的挑唆下,宗望和宗雋這對親兄弟跟兀術(shù)的關系更差了。
聽到宗望的名字,兀術(shù)都是一陣膈應。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做聲的繼續(xù)涮肉,大口嚼著。
高銘覺得說到這種程度已經(jīng)足夠,便也回到椅子上,笑道“吃,繼續(xù)吃。四皇子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有八皇子在這里傳話,都不是問題。”
宗強不停的點頭,他可不想回金國去,他要留在東京。
完顏希尹發(fā)明了女真文字,也意味著得離開東京回大金國去,頗有些舍不得,但還是被兀術(shù)給帶回去了。
臨走前,從大宋裝了幾大車書籍,如果都翻譯成女真文,估計夠他忙活一輩子的。
所以,高銘判斷最后的結(jié)果是,女真人拋棄女真文,直接讀漢文。
總之,兀術(shù)帶著一個稱帝的夢想還有完顏希尹,離開了東京。
走在回金國的路上,兀術(shù)才猛地記起,他還沒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大宋支援了遼國火器。
不過,算了,大宋支持他就夠了。
完顏希尹是名刻苦努力的好學生,在大宋被頂尖的學術(shù)教師秦檜悉心教習了許久,行為舉止儼然一個學究。
于是冷不丁的一回到家鄉(xiāng),只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相親們,你們活得太粗糙,太沒規(guī)矩了,得改啊
改,必須改規(guī)矩立起來
完顏阿骨打從他給兒子們都起了漢文名字,就知道他很推崇漢學,只是一直因為水平有限,加上沒有人才,許多東西不知該如何入手。
終于,他們派出去的完顏希尹學成歸來,不僅創(chuàng)造女真文字,還帶回了宋國的文化精華。
阿骨打不由得暗暗鞠一把感動的熱淚,看誰以后還敢笑話咱們女真不開化,“希尹,就由你來牽頭改制罷。”
金國忙著文化建設,加上遼國承認了他們的大金國,又嫁了公主。
雙方關系暫時緩和下來。
趁著金國按兵不動,遼國也沒閑著,朝臣們紛紛挽起袖子跟蕭奉先斗了起來,一時間給耶律敖盧斡翻案風四起。
耶律延禧再次感受到了危機,揮起屠刀,殺得契丹貴族們?nèi)巳俗晕!?
朝政算是暫時穩(wěn)定下來了,繼續(xù)跟金國對峙。
因為有幽州協(xié)定中宋國每年贈予的糧食支援,日子竟然還過得去。
同時間的大宋,開啟了自己的新年號建世
消化剛吞入腹中的西夏。
自立國以來就渴望的養(yǎng)馬地,終于成為了現(xiàn)實,大宋官員欣喜涕零,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想養(yǎng)馬而不得的日子成為了歷史。
從今以后,大宋也是能自己產(chǎn)馬的國家了。
趙楷對養(yǎng)馬事業(yè)十分重視,派了李綱過去管理這項重要的戰(zhàn)略儲備。
因為幽州跟西夏地區(qū)賦稅較低,內(nèi)地失地的百姓攜家?guī)Э谕沁呉苿印?
闖幽州和走西夏一時喧囂塵上,成為熱議。
雖然其中不免產(chǎn)生了各種問題,但歸根結(jié)底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在這樣強烈而又美好的愿望下,問題都不是問題。
就像所有移民一樣,和當?shù)厝艘灿羞^爭斗,火并,最后和平相處,慢慢的逐漸安定了下來。
而沿著太行山一線修建的城墻,雖然消耗了國家大筆的銀錢,但也拉動了各行各業(yè)的發(fā)展,有人在這中間有了自己的車行和商鋪發(fā)了財,有人因為辦事得力升了官。
面對這些開銷,除了西夏的鹽池,便是海上的蔗糖貿(mào)易。
不知何時興起一句話,錢從海上來,白銀浪花,蔗糖舟。
當然,因為只許朝廷出海販賣蔗糖,涌入的白銀絕大多數(shù)收入了國庫,并沒有造成流通中的白銀過剩。
百官都知道,這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丞相推行的。
迄今為止,他做得都很好,鞏固了邊防,豐盈了國庫。
但很快,百官就發(fā)現(xiàn)丞相的政策不僅僅局限在上面這兩項上,他做了更重要的改革。
第一件成立了所謂的技術(shù)學校,招攬有名的木匠、石匠、紡織匠做師傅,教習學生,傳授自己的技藝。
避免師傅“留一手”,“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狀況,這些不保留技術(shù)的師傅將得到朝廷的獎賞并按照平定的等級,每月領俸祿。
有突出貢獻,還會得到豐厚的賞賜。
除此之處,就是把武學從國子監(jiān)分了出來,單獨成立一個書院。
這一舉動,立即招致了文臣們的警惕,武學掛在國子監(jiān)下面的時候不受重視,大家都很放心,現(xiàn)在單獨分離出去,豈不是表明武人的地位要提升。
重文輕武可是大宋心照不宣的基本國策,堅決不能動搖。
高銘立即表示“沒有,絕對沒提升,就是怕在掛靠在國子監(jiān)內(nèi)打擾了儒生們的正常學習生活,所以把這群武夫單獨隔離出來。要是大家覺得這群武夫不配用書院這樣的規(guī)格,我也同意修改,就叫學校吧。”
學校不帶“書”字,文官的抵觸情緒沒那么強烈了。
但跟國子監(jiān)和書院一樣都得最高負責人,高銘率先提出“校長就叫太尉兼任吧。”
胡來太尉本來就是禁軍最高長官,再給這群武學生當校長,是嫌他們結(jié)黨太慢嗎
這時,趙楷發(fā)聲了,“眾位愛卿,大家不要慌,朕決定這個校長朕來當,這下沒意見了吧朕當校長,這群武學生還能造反嗎”
鑒于趙楷的老爹趙佶當過國家畫院的院長,他當武學校的校長好像也不算過分。
而且皇帝親自做校長,總比叫太尉做校長強。
放心了,放心了。
但好像隱隱的又覺得哪里不對。
很快都反應過來了,以后培養(yǎng)出來的武將豈不是都是皇帝的“學生”,對皇帝直接效忠。
皇帝不再通過文臣控制武將,而是打算直接控制武將。
從重文輕武,走向文武兼?zhèn)洹?
皇帝和丞相是打算玩?zhèn)€大的啊。
但遞上去的抗議奏疏,都被皇帝一句輕飄飄的,“一個武學院校罷了,大驚小怪。”
高銘則數(shù)落道“武學在國子監(jiān)里跟太學生一起讀書,你們又覺得他們不治學,耽誤了太學生,如今為了太學生好,分離出來,你們又不滿,到底想怎么樣還是說,認為官家連幾個習武的學生都壓制不了”
武學校里這些學生,只能算是武將的幼苗,怕武將也就罷了,難道連學生都怕
皇帝在你們眼里就這么慫嗎
不敢質(zhì)疑皇帝的能力,名義上是武校,實際上的軍事院校順利開學。
皇帝出任校長,以后這群武學生地位不言而喻,等他們陸續(xù)結(jié)業(yè)做官,會帶來怎樣的影響可想而知。
作為校長,趙楷是很合格的,給軍事學校調(diào)撥款項比國子監(jiān)還多,還和丞相高銘一起編撰教材。
發(fā)揮自己狀元水平,在李綱讀本的基礎上有增加潤色了不少,好句子層出不窮,方便學生背誦,增深對皇家和大宋的忠誠和熱愛。
將思想建設放在跟體能訓練同樣重要的位置上。
有空了,趙楷還會出席學校內(nèi)部的活動,跟學生親切交流,增進感情。
三年后,第一批學生畢業(yè)了,趙楷更是出席典禮,親自給成績第一的武狀元頒發(fā)了一枚金質(zhì)勛章,并授予了不錯的軍職。
其他優(yōu)秀畢業(yè)生也全都有不錯的安排。
雖然從趙楷當校長開始,一直無人問津的武學就有漸熱的趨勢,但是當?shù)谝粚卯厴I(yè)生出仕后,當年武學徹底熱了起來。
趙楷很滿意,等這群人成了氣候,就可以開始官紳一體納糧了。
這三年發(fā)生了許多事,最重要的就是金國因為跟遼國邊界的勘定問題,再次起了沖突,這一次,遼國沒有抵抗住金國的進攻,老家上京臨潢府被奪。
耶律延禧等皇親國戚退到了中京大定府,很快又被阿骨打帥兵追上,只能全員撤出,一路奔襲到了西京云州大同府。
此時,蕭習泥烈想到了宋國之前支援他們的火器,進入宋國再次請求援助。
這一次,宋國并沒有贈予任何支援,只是表示愿意封耶律延禧為遼王,進入大宋避難。
耶律延禧當然不能接受,叫回了蕭習泥烈。
雖然沒有給予遼國直接的援助,但是大宋也對金國表示,遼國西京大同就在遼宋兩國接壤部分,宋國絕不允許金國在邊境生事,一旦宋國感到危險,將進行自衛(wèi)反擊。
在追趕耶律延禧的過程中,金國猛然發(fā)現(xiàn)宋國的東部邊界,借助天險,已經(jīng)鑄成了鐵桶一般的防線,加上需要消化剛并入金國的遼國地盤。
金國將士們在阿骨打的命令下,停止了對耶律延禧的追擊,返回了自己的國度。
如此又過了兩年安穩(wěn)日子,就在阿骨打準備再次征討遼國的時候,一日多飲了幾口酒,便一病不起,不管是大夫還是薩滿法師都請教了,可惜都無效。
臨死前握著弟弟完顏晟的手道“朕將江山都托付給你了,朕相信你,你會是比朕更出色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