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封來自西厥的急奏傳入了長安,皇宮之中。
皇姐走失, 太后驚聞噩耗之后,兩眼朝上一翻昏死過去, 病倒了,一直到現(xiàn)在人都還沒有醒。劉赭身為天子,如何能安席他擁被而坐,面朝著南窗露出的布滿星子的天外, 正朦朧地有了倦意, 這時聽說一封八百里加急傳入,他猛地驚醒,從床榻上翻身而下。
彼時, 南歸德也不曾入眠,人就候在宮外, 劉赭命人將南相帶入宮中來。
他在殿內(nèi)踱步,將西厥人送來的挑釁書看了又看,數(shù)遍之后, 這紙蓋有西厥皇族圖騰的加印文書, 被劉赭掌下催動的一股力道揉成了褶皺一坨。
南歸德拎著袍服, 匆促而來, 劉赭聽到了動靜,側(cè)目望去, 南歸德俯身叩拜, “陛下。”
“皇姐被劫去, 朕心甚憂。但這時人還沒追回,西厥已發(fā)信來,揚(yáng)言要我大魏割讓五座城池,連同甘州,都一并拱手獻(xiàn)與。”
南歸德大驚,變了臉色,“陛下,這萬萬不可。”
“朕知不可。但朕就只有這么一個皇姐,她如今落在敵人的手上,不知會受到何等的侮辱。太后眼下也已病倒”
劉赭的眉繃得極緊,“況且,嘉寧長公主,乃是我大魏最為尊貴的公主,她竟在天子腳下被賊人擄去,若再受到侮辱,便是西厥小國猖狂,在堂而皇之掌我大魏臉面。”
“陛下,”南歸德深夜入宮,就是為了此事,他稽首說道,“陛下之前曾對老臣說過,霍將軍一身孤膽,功勛足蓋半朝,如今西厥宵小,擄我上國公主,實(shí)在可恨。若是割讓城池,讓西厥歸還公主,那么一來,折辱我上國天威,寒了我大魏將士一戰(zhàn)之心,二來,甘州,上郡這些城池,自前朝始便因戰(zhàn)敗割讓給了西厥,乃是積我大魏數(shù)代、數(shù)倍于西厥的兵力,浴血搏殺,才挽回的土地,是兵家必爭之地,一旦如今再讓給西厥,必會使得西北生亂陛下,依臣之見,派遣人手暗中救回公主,若救不回,西厥之請絕不能應(yīng)”
不必南歸德說,劉赭亦是作此想。
但,他必須要顧及太后。
“南卿,不論如何,朕這次即便是不顧皇姐的性命,也必須要?dú)缥髫省!?
大魏可以沒有一個長公主,但沒有不能這五座天然屏障。
皇帝下旨,不從西厥之愿。
消息早已傳遍長安,長公主被擄走,西厥蠻人提出要陛下割讓城池的事,令人無比憤慨,但陛下與長公主姊弟情深,這時依舊頭腦清醒,沒有因?yàn)橐粫r之怒,就被要挾著答應(yīng)這喪權(quán)辱國的條例,亦讓人安心不少。
但沒過兩日,又有一消息傳回長安,比此前那消息更是令人震驚和猝不及防。
青牛部落的公主,蒙初,挑中了一個魏人駙馬。這駙馬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都萬分敬佩的霍小將軍,霍珩。蒙初公主將要給霍珩做妾,并承諾立即釋放長公主。
春風(fēng)吹入京畿,不覺已是二月尾,霍珩追出長安,已過去了半月。
霍將軍久久不歸,讓這消息愈傳愈真。
花眠趴在藤床上看書,身后的婢女嘰嘰喳喳鬧個不停,頓時凝了柳眉,聽罷之后,微微含笑讓她們過來。
她嬌態(tài)橫臥,翹著一雙白嫩晶瑩的腳丫,廣袍長袂流瀉如水,靜鋪于竹藤床邊,鮮如玉藕的白臂從流煙般的紅綃之下探出,一圈銀鐲子,勾勒出纖細(xì)的腕骨輪廓。膚白如脂,骨肉勻亭,身段兒姣好有致,兩處豐滿沉墜下來,令人欲一探究竟,又唯恐唐突。兩個婢女是女子,尚且還要臉紅幾分,走近了,才聽花眠微笑說道“你們跟在婆母身邊很久了吧”
“嗯。”她們怯生生地答。
“進(jìn)宮去吧,”花眠嘴唇微揚(yáng),“婆母今日回長安,她會直接入宮。”
“這”兩個婢女對視一眼,倍感詫異,她們近來聽到的風(fēng)聲,可不是這樣的啊。怎么突然之間,便說長公主要回了
花眠是從霍珩的親信這兒收到的消息,昨夜里才收到的,說今日,約莫午后能回長安,婆母受了驚,要送她入宮到太后那邊去暫歇,就不回水榭了。還道,他會先回來,再一道陪她入宮。
花眠徹底了放了心下來。
口信之中說道,長公主受了驚嚇,頭也重重地磕到了一物,如今神思有幾分恍惚,半天也說不出話,人與她交流,她也仿佛聽不懂,渾渾噩噩的,雙眼發(fā)直。但這話沒有說給別人聽,只是花眠單獨(dú)留下了信使,讓他將情況對自己匯報了,最后那人說并無大礙。但霍珩的人并沒有明說婆母在這段被擄走的時日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當(dāng)著男人,花眠不便明問。
花眠在自己的寢屋之中,等霍珩直至黃昏。
他留在書房之中的藏書,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書兵策,這段時日花眠已讀了大半。被霍珩珍藏起來的書,則被他用墨筆在一旁認(rèn)真地做過注腳。有的顯然是出自孩童的筆跡,十分稚嫩,但已看得出用筆之鋒利,以及睥睨萬千的將軍氣魄了。反正,花眠以前是想不到,霍珩這么一個脾氣一點(diǎn)就炸的小獅子,會有耐得住性子,認(rèn)真地將一本晦澀拗口的古籍卒讀的一面。
霍珩回來的時候,入眼的便是這么一幕。
他的小妻子,正趴在一張竹藤編的矮榻上,翹著一雙雪白玲瓏,宛如幼兔般的鮮嫩雙足,長長的刺著牡丹紋理的衣擺垂落兩畔,幾乎掃落在地,她渾然不知。
花眠的手邊還放著一疊干果子,一壺小酒,她倒是愜意得很。霍珩一路歸來,渾身風(fēng)塵,驟然瞥見軟玉在臥,胸口忽地,仿佛被蜻蜓點(diǎn)水地燙了一下。
尤其,他發(fā)現(xiàn),她手里拿的是充滿了自己稚嫩筆跡的兵書。
霍珩的臉?biāo)查g紅到了耳朵尖,他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抽走了花眠掌中的書,花眠一扭頭,還以為是哪個不知尊卑的小奴婢敢鬧她了,沒等看清眼前人是誰,腰便被人一把截了去了,炙熱的唇瓣將她的唇完全地包裹住。
她嗚嗚兩聲,掙扎不開,睜眼瞧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最熟悉的年輕的面孔,胸口跳了數(shù)下,她伸臂,將面前的男人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