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滟君望著立于除下的少女, 眉眼平和,甚至慈祥,這副神色連霍珩都極少因為自己在母親面容上看見, 不禁微愣,劉滟君道“柏離是我姑母夫家的內(nèi)侄孫女, 論起來與你雖無親緣,卻也算是你的表妹。她這回來長安, 是為祖母吊唁而來,暫無住所, 我便將她接到了城南小筑。”
話雖如此, 但霍珩總覺并不那么簡單。
他抬起眼眸, 柏離正也凝睇著他,杏眼微圓,面頰紅潤,霍珩忽然胸口一陣狂跳她難道是母親在他還未退婚時就已經(jīng)為他物色的相好模樣、年歲、性情, 無一不是照著他當(dāng)年隨口一提說的那般尋來的。
他漸漸大了,十六歲時, 多少如他一般的年紀(jì)的士族子弟都已有了通房,劉滟君事事不肯落于人后, 也起了意要為霍珩納兩個回來。但她不知霍珩上哪學(xué)的驢倔脾氣, 非說不肯,還道將來只要一個老婆, 多了家宅不寧, 他脾氣擰, 劉滟君想到自己,便依了他,只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母親將來會多為他留意。
那時霍珩心上沒什么人,為了打發(fā)母親的窮問不舍,信口說了點“我喜愛溫柔、大方、秀氣、嫻靜的,最好是比我小兩歲,不要太多。”
“柏離今年十七了,她母親原也是我的手帕之交,這回暗中給我?guī)Э谛牛屛規(guī)退粜拈L安城的好兒郎。”
霍珩聞言怔住,知道自己所料不錯,母親果然是別有深意。
“長公主。”柏離含羞,輕嗔了聲仿佛撒嬌。
但嘉寧長公主卻極喜愛她,拉住她的玉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撫著,攜著她又朝霍珩另一側(cè)慢慢坐了回去,朝霍珩道“柏離家在益州,如今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日后多多照料她,咱們長安城有什么好玩的去處,你也只管帶她去,見識一二。你們年歲相仿,想必會極為投緣。”
霍珩掌下的芙蓉奶白酪?guī)缀醣黄隽怂馈伴L安一時一變,我兩年沒回來,已不知道還有什么好玩的去處。”
廳上一陣寂然,柏離登時面露尷尬,靦腆地垂下了目光。
劉滟君微慍,“你和你那幫狐朋狗友原來在長安城散德行時,不是常說自己便是地頭一霸么,如今柏離來了,你就推脫你存心惹你娘不快是么。”
霍珩睨了眼乖巧地坐于長公主身側(cè)的柏離,她手里絞著束腰那根藕紫的絲絳,含羞隱忍,不言不語的,不禁蹙眉,“母親,我方才有話沒同你說完,來者是客,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劉滟君感到驚訝,不知霍珩又要說什么大逆不道之語,唯恐教柏離聽去了,趁這小混蛋還能顧及到柏氏顏面時,劉滟君只能應(yīng)許,隨他穿過一道倒垂的竹簟簾門,至內(nèi)堂,霍珩推開了一葉窗,讓聲音全散出去。
“母親不是問我的童子身還在么”
劉滟君心頭一跳,頓生猜想。
“丟了,丟得干干凈凈了。”果然,那小混蛋忽然轉(zhuǎn)身,倚著門框笑望著自己,一臉桀驁和自負(fù),仿佛這是什么值得稱頌的功德,說出來能讓人拜服似的。
劉滟君咬了滿口的怒氣,將發(fā)未發(fā),說道不得。
全長安城都認(rèn)定霍珩與花眠那可惡的婦人是正經(jīng)夫妻,即便是傳出去滿城皆知,也不會有甚么人詬病,且恐怕將來退婚會愈發(fā)艱難。這么一想,劉滟君對這個把持不住自己,嘴上說得好聽,身體卻實誠無比的兒子大生惱意,登時怒意填胸,“你說什么”
“是那惡婦勾引你的是不是我早知道,她絕不是什么身心清白、手腳干凈的良家女子只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恬不知羞恥”
霍珩聽著皺了眉,“母親,與她無關(guān)。”
“什么”
“是孩兒,回長安路上不甚淋雨,當(dāng)夜里便發(fā)了燒,是她將我送到附近客棧之中休憩,衣不解帶地照料。孩兒燒得迷糊自夢中醒來,見她花容憔悴地?fù)?dān)憂著,望著孩兒,一時情難自禁,便她也不大肯,還是我用的強。”
“你你這逆子”劉滟君恨不得唾他一口,“下流混賬”
霍珩受了母親這唾罵,聳肩,淡淡道“木已成舟,我得了她的身子,這婚退不了了,至少眼下退不得,不然我就是薄情寡義,冷心冷肺的混賬犢子。她那時就窩在我懷里哭,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句話也不說,我身為男人,一時血氣上頭,就同她許了承諾,說這輩子絕不休妻。我是將軍,一諾千金,若是食言將來何以服眾母親切勿再勸了,要我背信毀諾,這是萬不可能之事。”
見嘉寧長公主還怔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霍珩內(nèi)疚,也退了一步“如母親所言,柏離勉強算是我表妹,帶著她到長安城游玩不是什么難題,不過我那婦人愛拈酸吃醋,連我同陸規(guī)河他們走得太近都頗有微詞,怕她心里不快,我可多帶幾個人出去,免得別人說閑話,傳到她耳朵里了。”
劉滟君仍是不見半分悅色,臉色緊繃著,“傳到她耳中又如何,難不成你如今成了婚,變得沒有出息了,竟怕區(qū)區(qū)一個內(nèi)宅婦人”
霍珩性子傲,是不肯受激將的,便道“娘你這話錯了,在外她事事依我,我一個眼神,便教她如履薄冰,伺候我都小心翼翼的半點差池不敢有。”
劉滟君原本是嫌花眠出身青樓,舉止無端,實沒有閨秀之儀,何況她性子與霍珩多有相似之處,傲氣得很,便是對著她這個婆母也半點不肯摧眉折腰以侍,如今聽霍珩所言,她對夫君還算是聽話敬重,心中的芥蒂和刺才算去了幾分,只是仍沒有什么好臉。又想到柏離母親曾與自己在閨閣之中那般要好,她有心托付嬌女,言辭之中仿佛已經(jīng)認(rèn)定了霍珩,讓柏離為平妻、為貴妾都沒有二話,也讓劉滟君難辦起來。
自己生的兒子自己心里明白,絕不貳娶這話他是說真的。如果花眠不能出了霍家,恐怕柏離也沒法過門。